“是啊。”冉缨笑容婉约,纤细的手腕和那把大菜刀怎么也搭不上边,光是握着都令人怀疑她拿不拿得动。
“你确定?”他仍是怀疑。
“太阿,时辰差不多了,你该先去准备热茶才是。”冉缨扬起菜刀挥了挥,要他离开膳房。
孟少陵只好退到一旁。
“孟大哥是第一次看阿缨小姐做菜吧!”谷越靠了过来,语气兴奋,“今晚会看到很精采的景象哟!”
“精采的景象?”
“是啊!阿缨小姐做菜的景象,就像一幅图画一样。”碧茵也赞叹着。
“就连森叔和津叔都甘拜下风呢!”谷越祭出更高级的赞美。
喔?那他倒要仔细看看了。
到底是精采还是惊吓。
“松厅”位处故里深处,四周只有碎石子铺成的庭院景致,连一株花草树木也没有,显得旷远而岑寂,别有一番风味。
此刻添上的暖炉让整个松厅暖烘烘的,全为了招待重要的客人。
“大人,请喝茶。”孟少陵面带如春阳般和煦的浅笑,奉上热茶给面前的七旬老人。
“让掌柜专门伺候我这个老人,真是多担待了。”一身简朴看起来丝毫不像在朝廷当官的礼部尚书,有着皱纹的老手握住杯身,不烫手的温度温暖了老人的面容。
“那儿的话,能见上大人一面,是在下的荣幸。”孟少陵没有客套,说出了真心话。
眼前的老人有着一股和冉缨相仿的气质。
令人很难讨厌的气质。
老人啜了口茶,随后缓声道:“听说千掌柜回乡探亲,所以由你暂代掌柜一职。”
“是的。”孟少陵不卑不亢的应着。
“或许这么问有点唐突……”老人放下空了的杯子,语带保留地盯着他,目光既犀利又专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年过七旬的老人会有的目光。
孟少陵又替他倒了一杯茶,然后抬眼没有闪避老人的视线。
“大人请尽管问,别客气。”
“你姓什么?”老人开门见山的问。
孟少陵缩回了正要替自己倒茶的手,交迭放在桌上,脸上的笑容显得莫测高深。
以前,他只有在远远的地方见过礼部尚书一次,对方应该不太可能认出他,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换了个姓。
“蒙。”他的语气听不出犹豫。
但老人还是将他的迟疑看在眼里,抿了下唇,正要重新拿起杯子时,被孟少陵阻止了。
“这茶冷了,在下替您换一杯。”孟少陵将冷掉的茶倒掉,另外换了一杯给他。
老人笑了笑,这才接过茶杯。
“这里的月色还是这么美,尤其是下过雪之后,看起来更有股幽远的意境之美。”
如果是寻常在面对这种情况时,他肯定能说出许多诗词来附和,但如今他只想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感受——
“是的,真的很美。”
到故里这么久了,他渐渐习惯这里的每一个人,习惯每一件事,或者该说,不只是习惯,他也喜欢上这个地方,甚至动了想再停留一段时间的念头。
虽然他还没想过到底是喜欢上这儿的哪一点,但……又如何呢?现在他不想费心去思考那些。
“故里是个好地方。”老人又要了一杯茶,徐徐地开口:“在这里能远离那些官场的斗争和算尽心机的尘世喧嚣,等到老夫辞官后,真想搬到这儿来。”
“在下认为在这片默林里多搭一栋屋舍,阿缨小姐并不会介意。”孟少陵面带微笑地答腔。
“介意什么?”
软绵绵嗓音的主人领着谷越和碧茵踏进松厅。
浅瑰红色的身影宛如落入凡间的仙子,冉缨含蓄地浅笑,霎时间更加缀亮了整个松厅。
孟少陵注意到今晚的她似乎有些不同。
“老夫正和掌柜谈起告老还乡后想在这片默林定居。”
“在故里的默林吗?”冉缨微微偏头,下一瞬漾起甜美的笑花,“如果大人要来,那当然好啊!”
冉缨的回答,果然不出乎他所料。
她翩然落座于他和礼部尚书之间,碧茵和谷越则将摆盘精美的生鲜食材和一只陶锅摆上桌。
如此近距离,孟少陵嗅到她身上淡雅的清香,更瞧清楚她究竟动了什么手脚,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不同。
她上了淡妆,身上的衣裳也比平时来得华贵。
看来礼部尚书在她心中的地位非常之高,才会令她如此费心打扮。
“今天你要招待老夫什么样的料理?”老人的脸上出现了像孩子一般的兴奋光彩。
“热呼呼的料理。”冉缨在早己热了的陶锅下的小炉里添上烤得发红的炭火,一边回答。
“热呼呼的料理?”老人微愣。
“嗯,保证大人会吃得冒汗。”冉缨自信满满的拍胸脯保证。
“那还真令人期待。”老人轻拊掌,显然很期待。
孟少陵在一旁看着这一老一少,却觉得自己眼前有两个孩子。
“在等锅热之前,这个先请大人尝一尝。”冉缨仿佛献宝般,从怀中拿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老人接过后打开,“烤番薯?”
冒着热烟的烤番薯比巴掌还要小,是冉缨特地挑选拿来做成开胃的甜品。
“嗯,是刚刚才烤好的,为了怕走来的路上会凉掉,我把它放在怀里,顺便取暖。”她俏皮地眨眨眼,同时要碧茵替老人斟酒,“还有不能忘记这一味呀!”
又是酒?
孟少陵整起眉头。
无论跟任何人,她都没少过“这一味”啊!
“这香味……”老人嗅了嗅酒香,“是梅酒。”
“嗯,是娘的私家珍藏,既然是尚书大人,我也只能拿出来贡献了。”冉缨不忘替自己和孟少陵各斟了一杯,同时阻止老人先喝酒,“欸、欸,尚书大人,要先吃烤番薯再喝酒才行。”
“何故?”老人停下到了嘴边的杯子。
“空腹喝酒伤胃又易醉,所以切记一口番薯一口酒,我可不希望大人在用膳之前就醉了。”她像在教训小孩一般,示范给老人看。“太阿也是。”
她也拿了个烤番薯给孟少陵。
孟少陵不置可否的咬了一口。
“掌柜不会喝酒?”老人见孟少陵没喝酒,开口问。
“在下没有喝酒的习惯。”他并非不会喝,而是挑人喝。
能让他想一起共饮的人己经不在了。
冉缨啧啧了几声,对他摇摇头,“一生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饮奈明何?”
“说得好!”老人显然被她的话讨好。
果然,她认识的人都是些酒鬼,即便是气质高尚的礼部尚书亦然。
孟少陵在心里偷翻白眼,脸上仍是陪着笑。
“但是不能喝太多,因为我还得靠自己的双脚走回房里。”才刚被称赞,她又吐吐粉舌,自嘲道。
孟少陵缩回在桌下准备捏她一把要她克制些的手。
若她没说这句话的话,他定拧得她哭爹喊娘。
“锅差不多热了。”冉缨放下咬了一半的烤番薯,挽起袖子,开始准备料理一桌新鲜的食材。
她用比平常用膳时更长的筷子夹起小块牛油在陶锅内抹了一圈,跟着道:“太阿,可以麻烦你帮我倒那边那罐特制酱汁吗?”
“太阿是你的名字?”老人对这称呼感到有趣。
“不……”孟少陵拿起她说的小罐子,正要解释,冉缨一阵抢白——
“是我擅自这么叫他的。”
孟少陵斜院了她一眼。
原来她也知道自己的“恶行”。
“喔,太阿吗?”老人咀嚼着这两个字的意思。
远古的名剑太阿,能把剑的名字拿来当人名,这丫头也真够了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