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茫茫人海里她认得出来才怪!
她咬咬牙,闷着头快步走着,当作自己不知道正往哪走。直到举办女儿节的岸边,她才忍不住抬头张望。
这头是姑娘家上船的岸边,但小船皆已离岸,对岸那头才是射箭的起点,现在那头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京城里的年轻男子。
如果她徒步过去……肯定阻隔在外。那里只准男子进入举弓的……
此刻,一艘小画舫凑近这头岸边,船上的人背着光,朝这头笑道:
“果然是六小姐,你准是过了时辰没赶上船,如果不嫌弃,要不要上咱们船上呢?”
徐烈风听力极好,马上听出这是春莲姑娘身边那个婢女金儿。她点点头,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不过咱们赶着看热闹,就不特地靠岸了。六小姐请接绳。”金儿朝粗壮的船夫吩咐后,一条船绳自船上俐落地抛出。
徐烈风眼明手快攥住了,喊道:“小心了!”她一使力,身子腾空飞起,在船夫被拖动的前一刻,双足未曾到沾一滴湖水,跃上了甲板。
画舫刹那静默,随即男女皆爆出喝采。她这才发现整艘船上有男有女,女子都披薄妙,一看即知是花街上的姑娘,男子则……她咦了一声,金儿身边是学士馆那个容生,她下意识扫过其他甲板上的几名男子,没有见到学士解非。
“徐家第六女?”容生诧道:“原来是你……”
“在下徐烈风。”她掩不住面上古怪。“你们……大白天……”
容生笑道:“听说今日是南临特别的女儿节,这几个刚来南临游历的学士都想来看看,我就带他们来了,哪知来错岸头,就跟你一样,让这些好心的姑娘给载上船了。”
她应了一声,让本性热情的金儿领着她与容生到船头。她低声问着:
“那个……学士解非没来么?他出牢了吧?”
容生一怔,回以同样的低语:“这几天他不是该跟你在一块吗?”
她怒目瞪他。“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他混在一块?”
“他没告诉你他是……唉。”容生笑笑:“是在下多话了。我以为……我以为他对你甚有好感,说不定此刻他正混在对岸里等着射下六姑娘的玉佩呢。”
她心一跳,暗叫不会吧!连忙越过金儿,看向对岸那些男子。
金儿惊喜笑道:“有人等着射下六姑娘的玉佩吗?皇室多半不加入民间活动,这夏王恐怕也只能眼睁睁在旁看了。”
“干夏王什么事?”徐烈风瞪她一眼。一想到那天萧元夏对她说的……当下她太震惊,不知该如何回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话她是明白的,但明白归明白,她总觉得那条路离她还很有距离,她没有仔细想过自身的未来,更没想过与萧元夏共偕白首。一生一世不离弃的至交,她愿意:一生一世以徐家人的身分保护他的皇室身分,她愿意,但……夫妻,她真真连一回都没有想过。
明儿个想法子入宫跟他说个明白吧,她想着,听见金儿正跟容生这外地人解释女儿节的由来。
“……虽说官方原意是要南临女孩家一生幸福,求个平顺,但后来却是变成男儿射下喜欢姑娘的女儿节玉佩,有玉成其美之意。学士先生,这也是很有道理的,女孩家将来幸不幸福是看另一半良人的,所以这一箭能教心仪的男子射中是最好的。”
容生啊了一声,笑道:“那解非就不可能射下六姑娘的玉佩了。”徐烈风与金儿双双往他看去,一脸疑惑。
容生问道:“不知六姑娘的女儿节玉饰在哪艘小船上?”她被他转移心思,往湖面上的官方小船一一看去。这些小船就定在湖中央,船夫早已离去,每艘小船设有简易高架,将每个女孩的玉佩悬于在上头。她一一扫过,在最后一艘船上发现自己的玉佩。没办法,玉饰下金黑双线的绳结在日光下十分显眼。
每个姑娘都有属于自己的颜色。去年她选的是黑色,配合她一贯的衣着,但陛下听闻她的女儿节将要到来,赐给她几线皇族金色,准备让她在女儿节上大大出锋头一番,可惜她大病一场以致错过。
今日风大,一时间湖面上玉佩互击的叮叮咚咚声不绝于耳。
她答着容生,道:“我的玉佩在第八艘第七排上。”她瞄着对岸黑压压的人头,没一个人像五哥。而且……没有一个腕间系着黑色帕子,解非也不在其中。
这表示,今年女儿节,徐家老六,将没有入射下的她女儿玉饰……也罢,最近她的桃花运多得吓到她,还是别再乱加进来的好。
她又细细搜寻着对面的人群,听着金儿道:
“我们春莲小姐也是在第八艘里,真是可惜,五少今年还是没有回来,要不然,他就能得到春莲小姐的女儿节玉饰了,那足让春莲小姐风光一整年啊。”
徐烈风闻言,不由气道:“五哥眼力不好,你们叫他来此射玉,岂不是让他难堪?”
金儿一怔,脱口:
“六小姐,你不知道吗?五少的眼睛好了啊!他不止眼力变好,而且……”金儿脸红了,轻声道:“他在城里多留几个月才走,他与城里的劣民十分友好,我们也是那时才知南临长慕之名不是浪得虚名,五少学什么都快,学什么都是最好的,原来天之骄子也会发生在劣民身上……当然,这还是归功五少的徐家血统上……”那语气有着骄傲,像把徐长慕当自己似的欢喜。
徐烈风整个呆住了。她心里好生的尴尬,她什么都不知道!没人告诉她五哥的眼睛能看得一清二楚,没人告诉她五哥做了什么……这么多年来家里人没有一个肯告诉她……
这样说来,连金儿她们都比她还熟五哥……
第5章(2)
“瞧,第一艘开始了!这些人的箭术……哈哈,真有趣,真像在玩家家酒。”金儿掩嘴直笑着。
湖面上轮番的箭射,转眼已轮到第八艘。对岸所剩的人不多,她敛敛心神,还是寻不到五哥的人影,对这种女儿节也早没了兴致。
一顶轿子停在对岸,她本来没特别注意,直到那人出来,她愕然,他问了身边人几句,面露嘲弄的笑意,没多久,仆人取来黑丝巾与弓箭,他系在腕间,上前至岸边。
她岂只脸黑,不如跳河自杀!
“油炸鱼你敢!”她怒喊。这天敌!这种看似怜悯实则讽刺的作法令她恨极了!
那头的余延显仿佛察觉她的怒火,往这头看上一眼,薄唇得意地冷笑,专心瞄准黑金绳结的玉佩。
她低咒一声,怒气翻腾,瞧见一名学士将弓箭拿上船,说道:“借我!”
那斯文的学士愣了下,被她可怕的气势煞到,连忙呈上长弓与箭袋。
她立即自箭袋里抽出一箭,拽满弓弦。
“六小姐!”画舫上的人都傻了。这么远的距离哪射得中……在搞笑吗?
岸边主持的小官员嘴里说了什么,似乎在问还有人吗?
一名青衣男子步上前,左腕也系着黑丝巾,这本也没什么,但教人注意的是他面上涂了油彩,让人看不出是谁。
徐烈风微地一怔。那是谁啊?
余延显打量与他并列的男子,嗤笑一声:
“不敢真面目示人么?就凭你也敢喜欢徐六?”
“就凭我也敢喜欢徐六。”涂着七色油彩的男子不卑不允地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