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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要我替你收惊?”瞠大眼看着平日在月老庙帮人收惊的外婆,方芊伦一脸的惊吓。她看起来还比较需要收惊吧?

  “不是替我收惊,是帮我虔诚的信徒安安神、定定心,让三魂七魄回归原位,元神不走失。”

  乌丝中夹杂着几撮白发的老妇人手拿着黄符,没好气的睨了外孙女一眼,因为早年老伴卖车轮饼为生,所以村里的人都喊她一声车轮嬷仔。

  她讪然,非常想逃出外婆的厉眸下。“外婆,你是不是病胡涂了,随便拉个人算数,我可不是二舅的女儿小香,我是小伦。”



  别说收惊了,她连香怎么拿才算正确也不晓得,叫她代替,无异是在欺骗社会大众嘛。

  “我只是感冒……咳!咳……喉咙不舒服,不是老眼昏花,叫你做你就做,哪来一堆废话。”要不是医生要她多休息,少用发炎的喉咙说话,哪轮得到她丢人现眼。

  “可我什么也不会……”若是收惊仪式没做全,反而吓出人家一身病,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车轮嬷仔人是老了,可手脚灵活得很,一巴掌往外孙女的后脑勺打下去。“听我念了二十几年还学不到皮毛,你这脑袋装的是浆糊呀!”

  “哇!外婆,你的手劲还是一样强而有力,打得我头壳开花了啦!”噢!真疼,明明瘦得皮包骨,打人照样皮痛肉疼。

  “少扮鬼脸,快给我过来,我念一句你背一句,不许偷懒。”这丫头真是长不大,皮得要命。



  “外婆……”她苦着一张脸,一直摇头。

  方芊伦死也不肯代外婆出征,可惜她因为父母忙碌从小就是外婆带大的,对于对方的敬畏大过父母,即使她是慈蔼和善的老人家。

  数理不好的她擅长背书,因此外婆要她背的经文并不成问题,难在她没胆子欺神,假扮神的使者。

  当第一个抱着女儿来收惊的母亲一坐上长板凳,在外婆威胁的瞪视下,她只得硬着头皮上阵,依着记忆中的印象,先烧符,再含一口符水喷向收惊者,口中念念有词。

  她真的心虚不已,很怕搞垮外婆这张铁招牌,越念越大声用来壮胆。

  原以为就那么一千零一个,谁知一过中午,村民一个接一个的出现了,有的是到庙埕的老树下棋,有的三、五成群在庙前聊天,有一大半的人则排队等收惊。

  不会吧!乡下人不都是早睡早起身体好,怎么会这个喊腰酸背痛,那个说看到不干净的东西,还有人自称吃喜酒被冲煞,双肩挺不直。

  这……呜!算了、算了,不怕死就来吧!虽然她也常怀疑外婆随口念两句骗骗香油钱。

  方芊伦有模有样的念着除邪收魂的咒文,手拿铜钱和盐巴做驱邪动作,三炷清香夹在中指与无名指中间,朝收惊的人头顶来回绕了三圈。

  一旁的车轮嬷仔看得不是很满意,认为外孙女不够专心,不时出言指正,让她更有乩婆的架式。

  “茶杯消毒了吗?你一口、我一口不会传染口蹄疫吗?”黑的纸放在茶水里未免太脏了,没其它的杯子可装吗?

  蓦地一道讶异的男声扬起,正在“作法”的方芊伦没想到会有这么白目的人入庙,含在嘴里的符水噗地喷向正襟危坐的阿伯。

  “什么口蹄疫,你有没有常识,人与人接触不会传染口蹄疫,猪才会得病。”

  蹄科动物之间的传染不传人,又不是禽流感。

  “喂!你干么骂我猪,口蹄疫每一个人都曾得过,我就不信你没发烧,咳嗽,流鼻水过。”莫名其妙的女人,一见面就乱骂一通。

  “发烧,咳嗽,流鼻水是感冒的症状,才不是什么口蹄疫……等等,你看来有点面熟……”好像在哪见过,“啊!你是那个中文超烂的鼻血男。”

  一提到鼻血,朗目倏地一眯的韩翔叡也认出她是谁。“机场的帽子女。”

  “是冒失吧!你的中文还是一样的烂,没点长进。”又是一个外黄内白的ABC,中文能力差到叫人笑掉大牙。

  “我的英语比你好。”他还擅长德,法,义,西班牙语。

  “喂!不能这么比啦!你是香蕉耶!当然比土生土长的番薯仔流利。”哪天她出国待个三,五年,绝对不比他差到哪里。

  “香蕉?”是什么意思,她要请他吃一根一根剥皮的水果吗?

  十一岁就出国的韩翔叡对国语一向不拿手,他拿高分科目多半是数理,其他如社会、生活与伦理这类死背的课业,大都低空掠过。

  而且在国外,他的同学、老师、朋友和邻居全以英语交谈,用不到中文反而生疏了。

  久而久之,英语成了他的主要沟通语言,日渐怠忽的母语,除了偶尔和爷爷奶奶说上几句外,基本上都忘得差不多了。

  “是指你长得像东方人,可是内在已经洋化了,不中不西,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来自哪里。”方芊伦无意讽刺,只是照实解释。

  “我知道,我以前就住……”红线村。

  反应慢半拍的韩翔叡也听不出“香蕉”一词带着贬损意味,他对时下年轻人的流行用语一窍不通。

  给他一部电脑,他可以很快写出一组令人惊艳的程式,可是一谈到与人相处,他马上退化十岁,无法理解对方在说什么,鸡同鸭讲的常表错情。

  “车轮嬷仔——查某孙,我是来收惊的,你不要顾着跟男朋友逗嘴鼓。”他肩膀重得要命……。

  “阿财伯,他不是我男朋友啦!”误会大了。

  “哎呀!免怕洗,他缘投,你古锥,嘟嘟好啦!我们等喝喜酒等很多年了。”

  查某囡仔面皮薄,一说面就红了。

  闽南语对韩翔叡而言,他接触过,但不是很熟悉,有些听得懂,有些不解其意。

  “他说逗嘴鼓是什么意思,什么又叫嘟嘟好?”有听没有懂。

  方芊伦没好气地横送一眼。“和你没关系,哪边凉快哪边待。”

  “这里没冷气哪会凉快……”真寒酸,连张像样的沙发也没有,只有几块木板钉成的四脚板凳。

  晕倒,他在耍白痴吗?“人来人往的庙里哪有冷气,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天啦!哪来的天兵,居然说出这么没知识的话,庙门大开怎么装冷气,难道要像一一装上透明玻璃,一有信徒入庙自动喊“欢迎光临。”

  “我……”说句老实话,韩翔叡也不晓得自己为何而来,事实上,他是被表舅押来的。

  “我这外孙笨笨的,最近不管做什么事都不顺利,所以我带他来收惊,看是不是煞到什么?”有拜有保佑,无病强身也好。

  “村长伯,你也来了呀!”真热闹,大伙是一块约好来看她出糗是吧!

  “呵呵,小伦,你越大越漂亮,村长伯都快认不出你了。”村长沈助本笑呵呵的,一副老好人的和善样。

  才怪,她从小到大没变过,除了长高了十五公分。“村长伯,你确定他要收惊?”

  “嗯、嗯!没错,他刚要出门时还差点被狗咬呢!老许家的大黑一向很乖,可是一见他就吠个不停,牙口一张就想啃他小腿。”准是被什么给缠上,诸事不顺。

  “唔!那他还真倒楣……”许家的德国狼犬高大威猛,可好死不死是一只胆小狗,只要跺跺脚,马上吓得夹着尾巴溜回狗屋。

  方芊伦憋笑的微露同情,她先替阿财伯定定神,用盖有神印的金纸往他胸口贴拍两下,然后学外婆常做的手势,以拇指盖上他眉心,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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