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
香,缥缈。
冉冉,袅袅,游移。
男人盯着电脑萤幕,凝神专注的看着其上的数字与报告。
卧病休息数日,他有天高的事得忙,得赶上。
淡香,悄悄,萦绕鼻间,引人注意。
他抬首,拧眉。
那味道,是从屋外飘来。
不是夜来香,也非玫瑰、茉莉。
他起身开门,走到阳台上。
黑夜,仍寂寂。
微热夏夜里,连风也停,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淡香,却依然缭绕夜空。
那味,极淡,扰着人,撩着心。
隔壁栋的屋子,悄无声息。
他瞧着对面房间,怀疑她是否已睡,或仍只是躺在床上,试图入眠。
过去一年多,他见过她夜不成眠,整晚在屋里来去,有时点着灯,有时就在黑暗里,无神的似游魂般移动着。
看着,教人心惊。
不自觉,注意着,怕她想不开,做出傻事;即便她不喜欢他,仍忍不住在意,毕竟仍是邻居。
却未料,似乎,引起她的误会了……
放心,我并没有找死的倾向,我只是利用工作在逃避现实。
她似乎很了解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了解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工作,虽然可以帮她暂时逃避现实,却无法让她放松。
那个女人,把自己逼得太紧。
这些日子,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却还是继续强颜欢笑。
他知道她有去看医生拿药,他去医院帮母亲拿药时,曾撞见过她。但他却也晓得,那些助眠剂与安眠药,对她似乎没有太大的帮助,她依然在深夜徘徊。
这香,可是她为入眠而燃?
才想,香已远,味渐淡。
一眨眼,再无处寻,教他几乎怀疑起自己。
夜,仍沉沉。
她的窗,暗无影。
该是……睡了吧……再不多想,他收神回身,举步进屋。
凄厉的惨叫,却几乎在同时响起,划破夜空——
第10章(1)
深夜中,惨叫不绝于耳。
她从恶梦中惊恐醒来,只觉汗如雨下,心肺疼痛欲裂。
是梦,是梦!
她告诉自己,但心仍疼、好痛好痛——
眼睁睁,却瞧不清眼前事物,梦中一切,历历在目,恍似仍在眼前,似现仍身处其中。
她止不住那呕心泣血的疼,压不下夺喉而出的惊喊。
床被,纠缠一身,束着她的手、绑着她的脚,她坐起身,惊慌的试图挣脱,但越紧张,却越难摆脱。
蓦地,黑暗中,一人来到眼前,伸手环抱住了抖颤不已,凄厉叫喊的她。
“嘘,没事、没事,没事了……”
他的怀抱,暖而热。
胸腔里,心脏强而有力的跳动着。
“已经没事了。”
他坚定的嗓音,就在耳畔,大手拍抚着她的背。
是梦吗?可是梦?
她抖颤的喘息着,喉中的叫喊,终于稍歇,却仍止不住心上战栗与剧痛。
汗,涔涔,渗出,滑落。
“别怕……”
恶夜中,男人抚着她,拥着她,贴在耳畔,温柔悄声抚慰。
是梦?是真?
他的身,如此热、那么暖。
他的心,贴着她心口,怦怦作响。
没死吗?没事吗?还活着吗?原来都是……梦?
“子正?”她紧揪着他的衣,惊恐惶惑,哑声轻唤他名。
男人的身,微微一僵,半晌,才悄声开口。
“抱歉,我不是。”
心,再次迸裂,血直流,如坠无底深渊。
不是子正?那是谁?难道他真已死在她怀中?
抖颤的,她匆匆抬首,只在暗夜里,看见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
不,不是陌生的脸。
是孔奇云,华渺渺的隔壁邻居。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困惑,然后才回神,才真正醒觉。
她是华渺渺,不是荼蘼。
不是,刀荼蘼。
但为何,心痛如斯?又为何,感觉身历其境?再为何,仍觉双手湿黏,染满他的鲜血?
不,不是他。
他是孔奇云,不是铁子正。
那名,叫心震颤,疼若被人刨了心。
“你做了恶梦。”见她满脸困惑,黑眸里尽是惊惧,他开口说明。
是梦吗?真是梦?
她痛苦的瞪着他,仍在抖,不停。
他能看见,她的眼,泛着红丝;能感觉到,她的身,仍簌簌战栗。
不知怎,无法松开怀里的女人,只能拧眉,将她拥得更紧,安抚强调:“只是梦,梦而已。”
是梦。
她蜷缩在他怀中,贴靠在他胸口,听着他强壮的心跳,告诉自己。
她是渺渺,华渺渺。
那,是梦。
究竟,从何时起,她竟深陷梦中?仿佛自己就是荼蘼,经历着那压抑的爱恋,度过那无尽绝望、哀恸伤心的人生?
紧紧的,渺渺用汗湿的手,揪着男人的棉T,瞪着大而酸涩的眼,大口大口的喘息。
她不在春秋,不在战国,不在那久远的上古时空,她人在二十一世纪。
拥着她的人是孔奇云,那个讨厌她的隔壁邻居。
不对,他不讨厌她,是她误会了……
这想法,让人安慰许多。
深深的,她吸口气,稳定心绪。
颤抖,慢慢止息,心跳也跟着渐缓,虽仍微微的疼,却已能忍受。
话说回来,三更半夜的,这男人在这里做什么?
她忐忑的咽着口水,才发现喉咙在痛,然后方恍然忆起自己刚刚惨叫个不停。
夜风,悄悄袭来,扬起小花窗帘。
渺渺注意到,面对他房间阳台的那扇落地门窗,已被他拉了开来。
显然,他听到了她的惨叫,跳过了阳台,强行闯了进来。
她锁了楼下的大门,却又忘了该把阳台的落地门窗也给锁起来。
她应该要感到惊慌或困窘什么的,但实话说,她很感激这男人在这里,抱着她、安抚她,驱散恶夜惊梦。
每一次呼吸,她都可以嗅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一种混合着干爽的肥皂、纯棉T恤、咖啡,和男人体味的气味。
忽然间,察觉他其实没穿多少,仅仅穿着运动裤,上半身只套了件白色的纯棉T恤,大大的脚丫,没有穿任何鞋袜,他赤着脚,不知何时坐上了床,将她抱到了大腿上,而她的头脸正亲密的贴靠在他强壮偾起的胸膛,他粗壮的手臂,环过她的肩头,结实的二头肌,就近在她眼前。
奇怪,她一直以为孔奇云是文弱书生,不知道他的身体竟然如此强壮。
也许她该觉得不安与尴尬,她和这男人没有这么熟。
但他的怀抱是如此温暖,让人安心,被他抱着的感觉,很舒服,太舒服了,那让她眷恋不己,不想离开,仿佛这就是她天生应该归属的所在……
惊惧散去后,渺渺只觉得一阵倦累上了心头。
“对不起……”她疲软的半垂着眼,悄声开口道歉,声哑,喉仍痛。“吵到了你……”
“你没吵到我。”
暗夜里,男人轻拥怀中的女子,嗅闻到她发际,仍有那淡雅、似有若无的香。就着他房里的灯光,他可以看见,她额上,仍渗冒着一层薄薄的汗,但气息不再急喘,绷紧的身子,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你只是,吓到了我。”他轻轻抚去她额间的汗,喃喃。
那接近抱怨的话,平常应该会让她皱起眉头,可如今,她已知晓,他只是实话实说。
他被吓到了,是她也会被吓到。
“我……做了恶梦……”她解释着。
“嗯,我知道。”
他开口,低沉的嗓音,萦绕在头顶,飘散在空气中。
心跳,在耳畔,怦怦,一声声,跳动。
是他的,还是她的?
她分不太清,也不太想搞清楚,沉重的眼皮,几乎无法再继续支撑下去。
渺渺闭上眼,又努力睁开,但睡意浓重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