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荼蘼权限之中,定当尽力。”她捺着性子,说完了客套话,再问:“还不知,公子所托何事?望阿澪姑娘明示。”
“既然您这般快意,阿澪这便说了。”玄衣女子瞧着她,两手交叠于膝上,一脸娴淑,“其实,这事不大,也不小,只是事关铁爷,所以才特来请教荼蘼姑娘。”
如果可以翻白眼,渺渺一定要翻个白眼给她看。
真是够了,有完没完啊,快点把话说清楚可不可以啊?
仿佛像是听到了她心底的想法,那女人冷不防瞟了她一眼,害她莫名打了个寒颤。
女子拉回了视线,瞧着前方眼观鼻,鼻观心,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的刀荼蘼,道:“即便铁爷事事小心,但荼蘼姑娘这般心细,想必,荼蘼姑娘必定知晓,铁爷多年来私下暗助公子。”
渺渺听了一愣。
铁子正私助上柱国?这她可没听说过。
但荼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提起茶壶,替对方倒了杯冰茶,道:“爷的事,爷自有其想法,荼蘼无法多加干预,也无力插手,若是此事,还请公子,直接与爷联系。”
阿澪姑娘端起茶,轻啜一口。
“事实上,公子确与铁爷聊过此事,但铁爷屡次推拒,阿澪思量许久,才推敲出,问题怕是和荼蘼姊姊有关。”
“和我有关?”荼蘼抬眼,“如何有关?”
“他俩有鸿图大业、凌云壮志,想定国、想平天下、想问鼎中原,但这须得大量资金……”
突然间,荼蘼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心上,突压上一块大石,沉甸甸、冷森森,将她往下拖去。
“如今天下大商,北有白家,南有铁家,白、铁两家,若能结为亲家,对铁爷之志,必有极大助益,您说是吗?”
“您……说得是……”
她张嘴,吐言,却如在身外。
原以为,尚能眷恋片刻,谁知,已逼到了眼前。
“那么,荼蘼姊姊,对此事,是不反对??”
反对?她有权反对吗?可以反对吗?
她不该讶异,早己知晓此事终会发生,但心却仍疼,女子张合着艳红的唇,字字句句都如针,扎得她疼痛不己,几乎无法呼吸。
“荼蘼充其量,只是客卿,管内务以回报爷之恩情,对爷之亲事,何能反对?”
“咦?是吗?我还以为……”阿澪瞧着她,挑眉:“铁爷不娶妻纳妾,是因已有了荼蘼姊姊。”
看着眼前娇美女子,她只觉全身苦涩上喉,唯有多年的教养,和残存的自尊,才让她能维持着应有的举止,继续回应。
“阿澪姑娘误会了,荼蘼从来不曾奢想,成爷之妻妾。”
“原来是阿澪想岔了,既然如此,那是最好。”阿澪轻笑,放下茶杯,“那么,还望荼蘼姊姊在铁爷前,为白家姑娘,美言几句。”
她打开一旁大一点的锦盒,将一幅画在丝绸上的美女图,展了开来。
“此图,画的便是白氏之女,其性温顺柔美,娴熟六艺,家世良好,和铁爷正是门当户对,还望荼蘼姊姊转交铁爷,促成这桩亲事。”
画里的女子,娇美如花,灵动似仙。
“公子所托,便是这亲事?”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有办法发声。
“自是这亲事。”阿澪轻言浅笑,将画重新收好,放回锦盒之中:“若娶了白氏之女,有了白家的金援,铁爷必成天下第一之大商,公子也定能得权夺势。如今天下情势,天子势微,诸侯相争,战事连年。公子若能得势,必促天下太平,这可是铁爷心之大愿,想来荼蘼姊姊,自是清楚明白。”
她当然清楚明白,比谁都还要了解。
铁子正有鸿图、有大愿,他若娶了白家之女,一切自然水道渠成……
阿澪倾身,将装了画的锦盒往前推,小手覆住了她冰冷的手,嘴角噙着笑,乌黑的大眼却极冷。
“荼蘼姊姊,可愿受公子所托?”
她看着眼前这玄衣女子,缓缓深吸口气,脸色苍白的伸出手,接过了对方推到跟前来的锦盒,哑声道:“既是公子所托,荼蘼自当转交于爷,但此事之成与否,还得看爷的意思。”
阿澪微笑,两手交叠在膝,朝她低头行了个浅浅的礼:“荼蘼姊姊有心,此事定能玉成。荼蘼姊姊如此识大体,实是公子之福、铁爷之幸,这桩亲事若成,将来公子得了天下,成了大业,定不会忘了荼蘼姊姊的成全。”
所幸,那女人也没在等她回答,妖娆起身,噙着笑,道:“荼蘼姊姊人忙事多,阿澪不再多扰,这便告辞了。”
女子莲步轻移,姗姗离去。
屋外,仍飘着霏霏细雨。
直到那女子远去,渺渺才有办法动弹。
她喘了口大气,匆匆坐到一动不动的荼蘼身边。
“荼蘼,你真要帮那上柱国?替铁子正说亲?”
“不帮?”她抬眼看向渺渺,嘴角牵出一抹悲凉的笑:“成吗?”
“但你不是……”渺渺迟疑着,仍说出了口:“喜欢他?”
她瞧着眼前这短短时日,已成知心的好友,这一回,不再否认。
“我是巫儿,本就不能嫁,碍着他,有何意义?”
“可你家里的人,等同把你卖了,不是吗?你还管那些迂腐的死规矩做什么?”渺渺急了起来,担心她真去做那傻事,振振有辞的劝说着。
“或许娶了白家的女儿,可以让他一步登天,但你知道的事,他怎么会不晓得?铁子正不娶,难道不是因为你?你这么做,不是糟蹋了他的心意?她说上柱国想定国、平天下,岂不就是在说那家伙要篡位?铁子正搅和在里头,还会有好下场吗?你这不是在帮他,是在害他,你知不知道?”
荼蘼心头一抽,再问渺渺:“他行商列国,见过诸国因小事相争,致使饿殍遍野。天下太平,是他的大愿,即便前途险恶,他仍是要做,若你是我,可会挡着,可能挡着?”
这一问,让华渺渺为之哑口。
是啊,若是她,可会挡着?
如果只是寻常老百姓,说想要天下太平,那也只是说说而己,哪能做到?但她这些日子跟在荼蘼身边,也清楚晓得,铁子正是万金巨贾、亿万富豪,他若有心要做,确是有可能促成的。
儿女情虽长,但在大义面前,也只是私情而己。
若是她,敢挡吗?能挡吗?
渺渺看着眼前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荼蘼,忽然间,只觉心痛,对她的心情,感同身受。
轻轻盈握着腰间香囊,荼蘼低头望着,抚着它,喑哑开口。
“三年前,我曾怀疑,他可有真心,可真用情?如今方知,情深,意重……”
她喃喃着,声如吃语,飘散在微凉的空气中。
“如今方晓,就是有情,我也不能受、不能取……”椎心的疼,入骨。
气微窒,渺渺拧眉抚心,莫名眩晕。
这,可还是梦?
若是梦,如何这般疼?这般痛?这般……恍若如己?
第7章(1)
铁子正和管事回来时,天色已昏黄。
一进门,已见荼蘼等在议事厅里,她手上捧着干爽的布巾,桌旁软垫上,还有着干净的外衣。
她裙边,搁着一盆净脸的热水。
炭炉上,温着一壶茶。
她向来事事周全,总是将他一切所需,尽皆备好。
几乎在看见她的刹那,心暖热了起来。
他上前,她递上干布,替他褪去被雨沾湿的衣。
过去,他也曾想过,若哪天奇迹发生,刀家带着欠债,前来还款赎人,他可愿意放手,可能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