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姊道歉。”常峰看着病床上一脸不驯的未来小姨子,再说一次。
段勤芳被他面无表情的冷峻眼神骇到了。
这位常大哥是姊姊的男朋友,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是在她流产刚从开刀房出来不久的那天,他以“我是你姊的朋友”自我介绍,接着便沉稳而友善的以兄长的姿态陪伴在她身边。
他长得斯文俊雅,算不上是大帅哥,却很有属于他自己独特的味道,那种温柔、可靠又沉稳、淡定的气质,竟让她不知不觉间在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人面前睡着了。之后在她的病房里,常看到他的身影,尤其是姊姊在的时候。他给她的感觉始终斯斯文文、温温柔柔的,很符合他为人师表的感觉,有威望,但却威严、威力、威势皆不足,很有百无一用是书生之感叹。
可是……段勤芳不由自主的吞咽了口口水。眼前这个气势威严、骇人又冷峻的男人是谁?真是平常那个温柔的常教授吗?
虽然有些被骇到,但仍骇不倒她满腔的怒火与怨恨。
“你算什么东西,别以为睡过我姊,就自以为是我姊夫,可以管我的事?”她瞪着他冷笑嘲讽。
段勤心震惊的瞠大双眼,难以置信的斥喝,“勤芳!”
“我和你姊还没睡过。”常峰面不改色的驳斥。
段勤心尴尬到快自爆了。他干么跟勤芳说这个呀?
“即使如此,”她听见他继续以不疾不徐的语气说,“我也可以管教你。我再说一次,跟你姊道歉。为了你,她这阵子有多辛苦、多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可以不说谢谢,但是做错了事,该道歉的时候就要道歉。跟你姊道歉。”
“你以为这里是教室,我是你的学生吗?你少对我说教了!”
“我再说最后一次,跟你姊道歉。”
段勤芳冷哼一声,做为答复。
不管是谁,段勤心或是段勤芳都没想过他会这么做。
常峰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给了段勤芳一巴掌。
“啪!”
这个巴掌震傻两姊妹。
“你今年是二十五岁,不是十五岁,不要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常峰没有提高音量,但语音却有种震慑人的力量。“你姊十八岁就一肩扛起家里的责任,责无旁贷到今天,而你却什么也没有做,选择了逃避,丢下她一个人孤军奋战。她对这样的你没有一丝的怨怼,在你伤心失意的时候,还张开双臂保护你、照顾你、接受你,你凭什么还把自己的不幸与怨恨和怒气发泄在她身上?她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冤有头,债有主,如果你要发泄怒气,就去找把你害成现在这样的人。但是你以为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你丈夫吗?还是你婆家的那些人?或者是那个生下你,却没让你感受到家庭温暖的男人,那个始作俑者?
“不,那个人是你自己!为了逃避,选择结婚的人是你。婚姻触礁了不愿意面对失败,却选择纠缠报复的人也是你。明知对方的心早已不在自己身上,却还使计怀孕,用言词刺激对方,导致意外流产的人还是你。没有人害你,把你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人是你自己!”
段勤芳被他揭露的事实震得面无血色,说不出话来。
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毫不留情的责备过她,这样直言无讳、掷地有声、当头棒喝到她头都快要抬不起来。
他说的话是她仅存的一点良心,常在夜深人静,一个人时折磨着她。只是倔强、傲气、恨意、怒气,让她无法承认自己的错误与失败,因为一旦承认了,就像否决了自己过去的付出与努力,以及拚死拚活的存在一样。
不,她没有错,她只是倒霉,她——
“一步错,步步错。”
段勤芳浑身僵直,已无血色的脸,瞬间又白了三分。
“如果你不肯接受自己的失败,勇敢面对现实,那么你只会一直错下去,直到毁了自己为止。重新来过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难,你还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常峰平静地说,却字字透心。“如果你觉得不甘心,非得要报仇雪恨才能平复伤痛的话,OK,但是不要笨到赔了夫人又折兵,害亲者痛仇者快。”
话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转身走到沙发旁,将呆愣住的段勤心从沙发上拉起来,再将她的大背包拿起来背到自己肩上,然后拥着她的肩膀径自的走向房门前,这才停下来回头看着她。
“好好的想一想,”他说,“如果你真的想赢得漂亮,赢得不费吹灰之力,再来问我。”
然后,离开。
第5章(2)
段勤心被他带离病房,直到走了好一段路,这才猛然回神的惊醒过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出声问他。
“你需要好好的躺在床上睡一觉,我说的是真正的床。”
“勤芳……”
“她可以照顾自己。”他打断她,一脸不容质疑的表情。“和她比起来,你更像一个病人。”
“我只是累了点,睡一觉就好了。”
“所以我才说要带你去睡觉,而不是带你去挂急诊。”
他的说法好像如果她再硬撑下去,不听他的话好好上床睡一觉的话,他绝对会送她去急诊室。段勤心发现自己好像愈来愈能理解他平静无波下的真意。
算了,反正她也真的快要累倒了,就回家睡一晚吧。正巧她明天没有工作,白天再来陪勤芳好了。她疲累的想。
两人停在电梯前等电梯。
“你没有话要说吗?”常峰突然开口问道。
“说了你就会让我留在医院吗?”她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力的反问他。
“我指的是刚才我在病房里的言行。”他沉默了一下才说。段勤心眨了眨眼。电梯门刚好打开,他带着她走进电梯。“我以为你开口的第一句会先责备我,不该对一个病人说那些话。”他按下楼按钮,电梯门关上,电梯开始往下降。
“虽然我心里的确有这么想过,但是你并没有做错。”段勤心顿了一下才开口说,“我就像天下溺爱孩子的父母一样,明知道自己的孩子做了坏事、错事,却仍舍不得打她、骂她。慈母多败儿,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对家人很宽容。”
“宽容得像个笨蛋对吗?”她自我解嘲。
“有一点。”
她无言以对,只能苦笑。
“我正好相反,对家人有点冷淡疏离,甚至有点冷漠无情。”这是母亲有时候受不了他的我行我素,对他的抱怨。
段勤心看向他,有些讶然。她实在无法想象他冷淡疏离的模样,因为在她面前的他,始终都是温温柔柔的,和“冷”字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边。
电梯门打开,他带着她走出电梯,朝医院大门外走去,然后继续说:“我们俩正好互补,慈母身边若有个严父的话,家里就不会有败儿了。所以,你要不要考虑嫁给我?”
他说得那么轻松自若、平心静气,让她也听得轻松自若、平心静气——不,才怪,是心跳一百,呼吸梗住,脚步也因太过震惊而停了下来。
他刚才说什么?最后那句话。
你要不要考虑嫁给我?
是她听错了吧?
要不,或者是他在跟她开玩笑?
他不可能是真的跟她求婚吧?
是吗?
她的停顿让常峰也跟着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她,只见她正以一脸惊疑不定,期待又怕受害伤的表情看着他。
“你……”她欲言又止,屏住气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