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夏侯武威的事,春儿早就知道了,甚至连避妊汤药,都是春儿为她煎煮的,她喝药之时,被迫配上春儿的一番唠叨当佐料,打从十四岁开始,被念到耳朵都快长茧,什么要好好爱惜身体啦、药喝多了怕有后遗症啦……再念也是这些老词儿,春儿不嫌烦,她都听烦呐。
看,又来了。
推开房门进来的春儿搁下热扬药,脸上堆满老嬷嬷骂人前的气势,嘀嘀咕咕声好响亮:“这药也不知道喝多了会不会伤身,你喝下肚的帖数那么多,万一以后产生后遗影响可如何是好?”小当家,你真是太不懂得保护自己!”
“好了啦,我没几天就听你念一遍,你烦不烦呐?”严尽欢歪著螓首,靠在架子床柱,看著春儿吹凉汤药。
“你怎么不检讨你和武威哥太纵欲,没几天就得喝一次药?”房里只有春儿和严尽欢两人时,主仆规矩可以暂且放下,才会出现了婢女教训王子的情景。
“他年轻力壮嘛,我也没法子呀。”严尽欢耸肩,说得多纵情快意呀。
“小当家!”听听,这是个好姑娘该说的话吗?!
严尽欢接过汤药,仰首几口灌光汤药,五官微皱,含下春儿递来的梅片,才缓缓恢复她的花容月貌。
纵欲的代价,苦药碗,先乐后苦的血淋淋写照。
“春儿不懂为何非得喝药不可?”说不定武威哥不介意你怀孕呀,也许有了孩子,他就娶你了呢!”岂不是皆大欢喜吗?顺遂了小当家的心愿,与夏侯武威比翼双飞。
“问题是,他介意呀,我也不想生出一个不被他爹希冀的孩子,我自小就立过誓,我的孩子定要有个像我爹那样疼宠著他的父亲,否则,我宁愿不生。”
“要找到老当家那类的傻爹爹,很难吧?”春儿打出世至今,没见过哪家爹亲像严老板一样溺爱孩子,况且,夏侯武威与严老板压根就是不同性子的人,她无法想像夏侯武威沦为严老板之流的笨老爹。
严老板每回见到宝贝爱女,哪里顾得了当家的稳重气势,此次都是唇大大咧开,声音高扬,老嗓拉得尖细,宛若彩衣娱亲的老顽童,变得好可爱、好幼稚,喳呼著“心肝宝贝——爹的心肝宝贝欢欢呐——”抱著严尽欢,老脸磨蹭她软嫩粉白的脸颊,久久舍不得松手。
他总是被大家戏称为“儿奴”,他从不以为意,更不曾隐藏他疼爱女儿的满满父情,再怎么说,严尽欢可是他千求万求才得来的珍稀宝呗,他自然珍视再珍视、溺爱再溺爱。
“我也觉得很难。春儿,先不梳妆,我想沐浴,泡泡热水,身子好酸呢。”严尽欢起身,春儿伶俐为她取来衣裳披上,兜儿露出的赛雪肌肤上,红红紫紫的颜色,彰显夜里战况有多激烈。春儿又想叨念她几句,严尽欢抢在春儿开口之前,嘘了她一声,春儿只能皱眉扁嘴,咽下话儿,为王子准备淋浴用品,伺候王子挣身。
严尽欢的闺园,是严家主宅中除了似海大池以外,最宽敞之处。
它位居主宅中央偏北,扣除王要厅堂楼阁,尚有曲桥、水亭、书斋、庭院,花木点缀,绿影蒙蒙,宛若幽画,园子俨然已是寻常富贾家的一座完整宅邸,闺园西边的云水房,引地底温泉涌出,水质似乳,蓄于蔷薇花形的浴池,是严尽欢专用。
“呼,舒服。”
严尽欢坐进泉里,软得像颗糖饴,几乎要瘫软化开,她双臂慵懒舒展著,挂在泉畔,青丝让春儿俐落盘束起来,春儿卷妥衣袖,掬水打湿软巾,搓出皂沫,开始抹拭她的肩颈,身上的激情汗水可以因此洗去,可是雪肤上一点一点的吻痕可没法子,春儿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亲眼见识这类激情痕迹自免不了脸红,严尽欢倒是毫不见扭捏,任自春儿搓圆揉扁。
“小当家。”
“嗯?”怎么?又要念她几句才爽快吗?
“这些淤伤……不疼吗?”春儿没被吮过,迷糊又好奇问。
“不疼呐。”严尽欢自己并掌,舀著泉水拍胸口。
“看起来还蛮吓人的。”
“那是用嘴唇吸出来,颜色吓人,实际上制造它的那一瞬间,挺……快乐的。”严尽欢难得贴心地拿捏用词,不想害春儿这只生嫩姑娘惊吓过度。
“真的是……到处都不放过耶。”春儿抬起严尽欢的手臂,准备刷洗腋下,连那方细腻肌肤周遭都惨遭袭击,啧啧啧啧……
“可见我有多可口?”严尽欢自卖自夸,一点也不脸红,倒是想起了昨夜他在她身上耕耘的情景,他被她撩拨得粗犷喘息的模样,她粉颊染上两抹红晕。
春儿以水瓢盛水,洗去严尽欢香肩上的白色细沫,点头同意:“小当家这么美,谁不喜欢呢?”
“这话真是踩在我的痛处上。”严尽欢苦笑,红晕褪去,身子更往泉水里沉,似乎想就这样溺毙算了。“他就不喜欢我……”
“要是不喜欢你,又怎可能会这般待你呢?”春儿不解扬眉。
“男人碰女人,可以不包含爱,否则花街柳巷的寻芳客岂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男人的身体和感情,是摆在不同地方。严尽欢说得云淡风轻,唇角却垮了下来,甚至仔细听她说话,会感受到她的有气无力。
“真是不公平,小当家你这么爱他,他却……”春儿惊觉失言,连忙闭嘴。
她太多嘴了,不该说些害王子不开心的话,于是,话锋一转,聊些能使王子分散愁绪的话题:“小当家,你是因为三岁那年发生的走失事件,才开始倾心于他吗?”
“是啊。英雄救美这种桥段,戏曲儿里最爱唱,总有它的道理。女角儿因为救命之恩而恋上男角儿,看倌们就会认为其中产生了爱情,一点也不突兀。”而她,亦难逃此种囹圄,被他所救,便死心塌地。亏她还曾笑话这类的戏曲老套,了无新意,原来她自己正是曲儿里的蠢角一只,演著相同蠢戏。
英雄救美,美人倾心,英雄呢?
只是一时兴起,抑或是,基于报答她爹的恩情,与铺里众人一块儿搭救她罢了。
夏侯武威伫立于云水房外,一滴不漏听见主仆两人的对话,他是头一回亲耳听见严尽欢是因为那件事才会对他……
确实。从那回之后,她变得缠他、腻他,夜里无法入睡时,吵著要他陪。
他以为她是受惊吓之后才会产生依赖,提想到是……倾心。
严家宝贝千金走失一事,严家众人记忆犹新,包括了他,都难忘那一天的心急如焚,以及寻不著她下落时的漫长煎熬。
她的一夜未归,险些让严老板急白了发。
那是他甫进严家没几日后的事。
那时,十五岁的他,正努力适应庶民生活——这么说是有些失礼——他本以为自己得耗费许多时间来习惯新人生,没想到他只花了短短两天就完全适应它。
这样的生活比他想像中更精采丰富,在宫里,泰半事物皆有人为他打点好,他只要学习功课便行,在严家,他得全凭自己。
严家当铺规模不算大,严老板为每个人分派了适合的工作,他被安排在库房里擦拭放置当物的几十只大木柜,这并非太困难的工作,亦能让他不困身处陌生环境而产生挥噩无助的茫然,有事能忙,脑袋瓜子才不会胡思乱想。
完成库房工作的他,笨拙练习酒扫杂务时,还被尉迟义不客气调侃:“你看起来就是好人家的少爷公子哥,难怪一副对扫地拖地很生涩的蠢样。上回跟我说完话,竟然顺口叫我退下,你当你是戏子登台,溃著皇帝大老爷呀?还退下哩,干脆叫我磕头谢恩不是更威风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