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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启业仍在痛吟之际,企图朝光源处跑去。

  要逃!

  她要快些逃走!

  披散的长发被使劲揪住,朝后方扯,疼得像头皮要被掀起,她跌坐在地,沈启业龇牙咧嘴压制在她身上。



  “贱女人!”一巴掌掴来,打得她眼冒金星,第二巴掌迅速甩向左边脸颊,第三掌又狠狠扫来,响亮肉击声,啪啪回响。

  她嘴里全是血腥味,双颊又辣又痛,脑袋里全是剌痛,而造成疼痛的大掌并不轻易放过她,仍是一巴掌一巴掌朝细致的嫩腮招呼。

  她数不清楚承受沈启业几回掴掌,强烈的晕瞎和作呕感从头颅深处窜出,尖锐钻剌著她,她吞咽不下嘴里又腥又多的稠液,泛白的唇微张,血泉自唇畔淌出,混著鼻血,弄污了红肿不堪的脸蛋。

  她几乎被打昏了过去,自小到大被珍爱呵护的她,何时尝过这等折腾,别说是掴掌,她爹连骂她声都舍不得。

  螓首软软垂著,溢出唇角的血,蜿蜒而下,濡湿她颈肩,再汇聚于散敞冰冷地板间的发间。

  耳朵也好生疼痛,什么声音都没有,静阒得教人害怕,实际上当时沈启业正在她身边重新抱蛋痛呼、斥骂连番粗话,她却听不见,两颊仿佛被烧红的铁片熨著,好烫、好烫……



  她以为沈启业会冲上来剥障她的衣物,毫不留情地强暴她,但他没有——她不知道他为何没有,兴许是尉迟义教她的招式奏效。她无法做出思考,黑幕逐步朝她笼罩袭来。

  这一睡,还有没有机会醒来?醒来之后,会不会仍是身处于这某狭隘地窖,会不会身边仍只有可憎的沈启业?

  若是如此,她情愿不要醒,就这样睡著,别醒来。

  当年她被罗阿海兄弟绑架,他们写了勒赎信去严府,等同留下线索,可这一回,有人会发现她吗?或是要等沈启业得逞之后,才会奸笑地以她夫婿之姿,带她回严家?

  那年在床底下,瑟缩害怕的时候、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以为再也见不著爹爹的时候,夏侯武威出现在她面前,将她带离狭窄黑暗的地方,抱她在怀里,即使被恶人打破头,亦坚持要保护她回家……

  这次,没办法了吧?

  这次,她不敢想像,自己将会遭遇到什么,也不认为自己能活著回去严家……至少她很肯定,自己不会顺从沈启业,他作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还好……成全了冰心和夏侯,临死之前,做了一件对的事,否则,就要抱著遗憾走了……

  严尽欢最后闪过这念头,放弃所有知觉,让自己被黑幕拥抱。

  在黑暗中,至少,感觉不到疼痛。

  夏侯武威快要疯掉了。

  大池已经来来回回泅过无数次,始终没有严尽欢的踪影。

  他怕找不到她。

  他更怕找到的,会是她浮上水面的尸身。

  他真的好怕,怕到抡握起职拳,仍阻止不了浑身的微微颤抖。

  池水冰冷,不及骨子里窜上的惧意。

  在哪里?你究竟在哪里?欢欢……欢欢!

  我知道我伤了你,你没解释过的那些,让我震撼无比、错愕难当、恍然大悟、进而感到锥心之痛。

  是我逼你藏起了言语,许多话,你不想也不能告诉我,你认为那样一来便会破坏掉什么……我比任何人靠近你,却与他们样不懂你,甚至比他们更误解你。

  是我昏庸,是我固执,是我愚昧无知,你要给我机会改,要给我机会认错。

  欢欢……

  不要带著遗憾走。

  不要让我带著遗憾看你走。

  不要带著对我的误会走。

  不要将你从我身边带走。

  不要。

  “武威!你先上来,你已经在水里一整夜了!至少你得休自片刻!”秦关在桥上喊他,夏候武威的回应是一记鹞子翻身,潜进池底,只剩几圈涟荷及泡泡。

  “怎么会这样?!”尉迟义一身水湿,以布巾胡乱抹脸之后,恼怒地握紧泅水一夜而发麻的拳使劲捶地:“老爹把欢欢托付给我们,我们却照顾成这样,教我们拿什么脸面对老爹?!”

  “别说丧气话,还没找到人……无论如何,寻回小当家是当务之急。”秦关拍拍尉迟义的肩,寻找整整一夜,倦累在所难免,但绝不可以丧失希望。

  闻人沧浪一身黑衣,施展上乘轻功,蜻蜒点水般地在宽阔大池搜寻她的身影,如鹰盘旋,若有任何……浮出池面的动静,都逃不过锐利眼眸,只可惜至今仍无所获。

  公孙谦带领数十位奴仆,想办法将大池惊人的水量泄尽、

  欧阳虹意、梦、春儿及一干婢女满府邸寻找严尽欢,只差没把严家每砖每瓦翻过来再找一遍。小纱、冰心往府外去找,她们抱著一丝丝希冀,也许严尽欢藏在哪处,觑看他们一窝蜂的慌张奔走,也许严尽欢气未消,窝在桌下埋头大睡,不想理睬任何人,也许严尽欢溜出严府散心,存心要让人担忧紧张——这当然是最乐观的情况,众人情愿一切都是严尽欢心情不好而故意戏弄他们,以失踪来吓唬人,倘若此时严尽欢端著一碗冰糖莲子扬,悠哉踱来,眉目莞尔,风凉说著“哟,大家在瞎忙什么?一早就这么有精神呐?”,也不会有任何人口出怨言,反而大伙定会欣喜若狂地举手欢呼!

  但,没有。

  闻人沧浪没有看见浮尸,没有看见谁探出水面求救。

  池面上来回的小舟,没有停下焦急的寻觅,没有欢欣鼓舞地营救谁上来。

  欧阳虹意没有在桌下、柜里、树丛间找到躲在哪儿酣睡的顽皮人儿。

  小纱问遍路人、商家,没有得到任何教人眼睛为之亮的希望重燃。

  夏侯武威更没有从池里抱出昏迷溺水的严尽欢,他出水面,吸口气,又下潜,他潜得很深,往池底泥里探寻、往水草蔓生之处摸索,怕她被困在泥里、缚在水草纠缠间,求救无门。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夏侯武威整夜下来,只说了这八个字,无论是谁劝他稍事休息,便会听见他喃喃如此说道,自他脸庞滑下的水珠,分不清是池水,抑或是眼泪。

  没见到她之前,他不可能休息,谁知道当他停下来喘口气之际,她最后的那口气,有没有办法留得住?

  他双腿绷直,疼痛瞬间捕获他,他的脚抽筋了——

  闻人沧浪从半空看见他的不对劲,飞驰过去,一手捞起他,将他往池畔拖。

  “量力而为。”闻人沧浪说完,重回池上寻找蛛丝马迹——让他与严家众人站在同一阵线,全力找人,原因无他,还不是他家那口子泪眼迷蒙,哭得难以自己,自责自己的自作聪明,胡乱熬药给小当家喝,害她失去一个孩子,梦好难过,一直痛骂自己笨,她拜托他一定要帮忙找回严尽欢,给她一个补偿严尽欢的机会,否则这辈子她都不能原谅自己。爱妻如此难过,他感同身受,心里狠狠默念:姓严的,你最好别死,害梦哭得更惨你给我试试看!

  夏侯武威懊恼捶打自己痛得抽紧的腿,对于自己的不济事恨得咬牙切齿,他几乎是在疼痛稍稍麻木之后,再度下水找人。

  时间,不可以浪费在痛楚上头。

  只是谁都不敢言明,溺水之八,过了一夜的存活机会,渺渺茫茫。

  谁都不敢说……因为夏侯武威的模样,教谁都不忍心说。

  一夜白首本只是耳闻,未曾有谁亲眼目睹,而今,他们确实在夏侯武威身上见到,原先乌墨黑发,渲染了白,本以为是湿发在日光照耀下反射出来的银亮,直到定睛去看,才知道那抹白,是心急如焚的极致,若真的传来严尽欢死讯,他们担心下一个要捞的尸体,会是夏侯武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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