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他还是没发飙,因为他明白,宠她,只能宠到二十岁生日那天,所以他再累,还是乖乖给她弄来了五个包包,让她这个大姊头很有面子。
宠她,只能宠到二十岁……他开始痛恨这个决定。
她的手擦腰,四根手指头不知不觉地揉压腹部,胃又痛了吧?爱吃辣、三餐不正常,铁胃也会被她搞坏掉。
他叹气,这丫头,永远记不住要吞胃药。
有同事跟她打招呼,她傻呼呼的没回应,他知道,她心不在焉。
过马路,她没注意绿灯没亮就过了马路,他来不及大叫,就让一声惊天动地的喇叭声吓掉半条魂。
只差一步,她再走一步,就会上社会新闻,报纸会从大卡车轮胎下取景,标题写着——轮胎下破碎的头颅。
符昀也吓到了,她猛然后退,脚跟撞到人行道的石块,唉一声,跌坐在红砖上头。
这个时候,理智又管不住孙家扬的双脚了,那两条不受控的家伙大步跑到她身边,还没扶起她,头往后仰的符昀视线先接触到他。
她忍不住尖叫,忍不住笑得像白痴,一跃身,忘记自己的屁股很可怜,忘记手掌磨破了皮,她眼底耳里心里通通只存在三个字——孙、家、扬。
动作还那么快,表示没事?
错,她不是那种笑着就代表快乐的女生,也不是不哭就代表不痛的女人。
她想也不想,跃身跳到他身上,像无尾熊那样,紧紧攀着尤加利树,硬要找出她和无尾熊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她的手脚比较长。
「阿扬、阿扬、阿扬……」她连番叫着,叫了三百声以后,才肯满足。
他也没阻止,就直直站着当柱子,让她一直叫、一直喊,喊到她爽,喊到她肯放手为止。
他不管有没有人会认出自己,会不会有眼尖的记者拍下他们,眼前,她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总是这样,她在眼前,他就忍不住想多宠她,这是坏习惯,但他控制不了自己。
「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我哪里惹到你?你不爽我要剥你的皮可以说啊,了不起以后我温柔一点就好了……」
她手脚并用,踢着捶着,却没真正弄痛他。她啊,是个虚张声势的家伙。
她要温柔?不可能,她有豪气、大方、乐观、热情……什么都有,就是缺少温柔这一块。
她摸摸他的脸,拉下他的眼镜、帽子,再次确定自己没认错人,再把装备一一套回去,笑得满脸花痴。
「噢,阿扬……」
她拉住他的手掌,牢牢的握住,那种失而复得的快乐满满地塞住了她全身每个细胞。
孙家扬没回答,从口袋里面掏出两个白色小药片,塞进她的嘴巴里,再抓下她的包包,从里面找出一瓶矿泉水,先让她把胃药吞掉。
「阿扬,你到底跑去哪里?我找你都快找疯了,我写了快要五十封的信,手指头都长茧了,你都不回我。」
她说得可怜兮兮,但符昀就是让人很难和可怜这类形容词挂在一起。
孙家扬半句话都不回应,他抓起她的手掌,看着上面磨破皮的地方,没好气地又去翻她的包包,用矿泉水冲过、用面纸擦乾,再用OK绷贴好。她的包包和哆啦 A梦的口袋一样,什么东西都有。
「阿扬,你要不要换助理啊,我去应征好不好?我保证一定做得比你那个笨小方还要好,至少我会量血压和心跳。」
自从小方诓她阿扬不在台湾之后,他们两个就结仇结大了。
「阿扬……」
她还有满肚子话要说,可是他手一拉,没有征求她的意愿,就把她往自己的车子里带。
她有没有因此而不爽?才没咧,阿扬又回来了,这才是重点,现在就算天塌下来,她都不会不爽的啦!
第6章(1)
二○○一年五月二十五日十八点二十四分。
他们回到符家,屋里黑漆漆的,原本热热闹闹的一楼诊所和二楼住处,变得很安静,静得听得见滴水声。
符昀说,梨山的房子盖好了,爸爸妈妈住在那里的时候变多了。
她还说,梨山的天气偏冷,她每次去住几天就会带着感冒病毒回台北。但是那里的苹果很好吃,那里的空气很新鲜,那里的居民很热情,那里的风景很美丽……那里有千百个优点,唯一的缺点是,那里没有阿扬和阿权。
一百个优点比上唯一的缺点,比例悬殊,于是孙家扬问她,她想不想搬到梨山跟爸妈住,这种事哪需要考虑,她直接回答,「不会。」
「为什么不会?」
「那里离阿扬和光头伯家很远,以后就不能不见不散了。」
这种事不需要劳烦脑细胞就能回答,因为她的脑细胞数量稀少,物稀为贵有没有听过,这么贵的东西当然不能随便乱用,所以只要和阿扬有关的,她都靠直觉反应。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一进屋,孙家扬就问。他口气不好,但符昀能理解。
她歪歪头,想半天,想不起自己的上一餐是什么时候吃的。「我有吃啦,阿希的蛋、李医师的炸虾都被我嗑掉了。」
「胃痛还吃炸的,嫌命太长吗?」
他一面念、一面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连基本的冰开水都没有。
这家伙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他很无奈,绕过她,进客厅打电话给小方,要他在半个小时里把食材送过来。
半个小时是过分了点,不过小方很行,永远有办法满足他所有不合理的要求,因此,他们合作愉快。
「你要煮饭?好啊、好啊,我快饿死了,现在给我一头牛我都吞得进去。」符昀细心观察他的表情,一边在心底暗自忖度他的态度。
他二进厨房,又绕过她,孙家扬弯腰淘米煮饭,虽然脸色还是超臭,不过肯煮饭给她吃,是不是代表他们之间已经雨过天青?
对啦,她是不知道这场雨是怎么来的,又没锋面、又没云,可是雨下都下过了,她向来不是追根究底的麻烦人物,只要他的阴天快点过去,她很乐意让艳阳高高挂起。
孙家扬抓住勺子搅动锅子里的米粒,胃痛的人不能吃太硬的东西,这是他对胃痛唯一的理解。
若是阿权就不同了,知道符昀胃痛,他可以变出一百种东西送到她面前,对符昀的用心,他承认,阿权比自己更认真。
「喂,最近很忙厚,忙到没时间接见老朋友。」她用脚尖踢踢他的小腿肚,企图把气氛弄得轻松些。
他在忙,不回她的话,对于她的脚尖攻击,只是轻描淡写地向右横跨。
又不理人,他干么啊?更年期到了哦,脾气爆烂。
她走到他身边,攀住他的背。「是碰到奥咖导演还是奥制作?要不要我去帮你修理他?」
他不说话,低头专心搅动锅里的米粒。
厚,又不是煮给皇帝吃,干么那么认真,她也不计较,反正煮得透不透,她一样吞进肚子里。
放开手,没趣。
她的屁股挪到餐桌上,悬空的两条腿很无聊地东撞西撞,撞得桌脚叩叩响。他看都不看她,她索性把两条长腿盘到桌子上,支着下巴,静静观察他。
欸,光是这样看他宽宽的背影都会引人遐想、叫人脸红心跳,难怪会有那么多的女生迷恋他欵。
心上人帅就是这点麻烦,你喜欢、别人也喜欢,刚刚好这又是个没什么道德伦理的时代,谦让的德行不流行,人人崇尚想要就抢的偏激做法,她的爱情路怎么能够不比别人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