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觉得好就好。睡觉吧。」
屋里头交谈渐歇,男魂叹了口气,不想当偷窥狂,认分地飘回自己家中。
他以前,也很会卢晏晏啊……
那时他的表情就跟临江一样,很得意自己只要缠到最后,对方再不情愿都会答应他。
直到后来他才领悟,不是他卢功一流,而是这个女人疼他,才能任他耍赖,得偿所愿。
「你以为我是神吗?」临江提出要求后,出乎意料地被孙旖旎这句怒吼给轰回来。
「可是……」他委屈地嗫嚅。「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我都说几百遍了,这是她自己决定要这样的,只要她一天不想清醒,她就一天跳不出自己所制造的时空迥圈,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要卢我?」
「我只是觉得……他们很可怜。」
他们很可怜,难道她就是铁石心肠吗?
孙旖旎叹了口气,被他那一脸哀求的表情弄得很没辙,干脆老实告诉他。「我心里比你还要急,可是等不到适当的契机,我也无能为力呀。」
「契机?」意思是,真的有办法?
「我说过,她是因为自身的执念而困住了自己,连带也困住她的情人无法去地府报到。唯一的办法,就是改变这个循环,就像一环扣一环的食物链,如果能敲出一个缺口,形成无法接续的断层,那么我或许就有办法帮助她出来,或者回去。」
「那……要怎么敲?」
「你问我我问谁?」她忍无可忍地飘吼,真当她是神了?
临江被凶得很无辜,摸摸鼻子回家去,把话原封不动带回给隔壁的幽魂。
樊君雅沉默着,久久不说一句话。临江也不打扰他思考,默默退回卧房。
能做的他已经尽力了,要怎么救自己的情人,就看樊君雅自己了。
要怎么让这个循环出现断层,无法再继续?樊君雅思索了一整晚。对于她一整天的行程,每天看着,他已经完全熟透,只要能改变一个环节,这样后面是不是就接续不了了?
他试过清晨抢在她醒来前先想办法撕掉纸条,因为自己办不到,还联合临江爬窗过来,不过完全没有当贼天分的男人差点就从二楼阳台摔下去。
可是没有用。
纸条是存在于她意识当中的物品,因她的认知而存在,撕了仍会出现,如同临江买了三次酱油的悲愤纪录。后来他想过偷走她的手机,但临江打死不肯。身为正直勇敢好青年,岂可为鸡呜狗盗之事?!计划二胎死腹中。
于是他政弦易辙。在11:34的时候,她会接到医院传来的死讯,于是他请临江在十一点半以前拨电话给她,让她的手机占线,这样医院就拨不进去,她就无法在那时获知他的死讯了。
计划三,依然失败。
临江的手机根本拨不进去,距离超出五公尺之后,他们就是处于不同的时空,电话是搭不上线的。
无论他多努力想改变,她一整天的行程仍然如旧,就连夜晚回到家,她也在他房门外喊足了七百二十九声的「君雅」,一次不多,半次不少。
他很泄气,孙旖旎看两人瞎忙了几天仍改变不了什么,凉凉地说:「我早就说过了,这些都是她记忆中的过去,无论你们怎么做,它依然会如此发展,问题不在这些事情,而是最根本的源头!她的执念。」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解开她心里的结,让她认清他早已死去多年的事实?他明白自己是她陷入时空迥圈的关键,解铃还需系铃人,其它人是无能为力的,可是,他又该怎么做?
望着寂静夜里,对房门轻轻喊他名字的薛舒晏,他一声一声地数着,愈见苍凉的音律,让他好想哭。
晏晏,你不要再喊了……
砰!
半掩的房门忽然重重关上,她顿声,他也吓了一跳。
是……他吗?
樊君雅和她都有同样的疑问。他是一只很失败的鬼,什么都不会,刚刚也只是一时激动……
她迟疑了下,扭开门把,一张幸运草书签随风飘落脚边。
自从学会做压花之后,他每找到一个四叶幸运草,就会做成一张书签送给她。
他说,这代表的是信仰、希望、爱情、幸运。他一心想送给她这些,可是如今,她还剩下些什么?爱情,还来不及开始,就夭折了。希望,随着他生命的消逝,她看不见……
信仰……一直以来,他快乐的笑容、追逐着她的那道身影,一直是她赖以为生的重心,如今,少了他追随注视的目光,未来竟是一片茫然……
「君雅……」他一心想给她的,她却一个都没能留住。「对不起、对不起……」他那么努力想要让她幸福,她却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她……哭了?
樊君雅好意外。他死后的两年当中,她一直都没有哭过,因为压抑,也因为无法面对,所以才会演变成如此……
那……她现在愿意面对他的死,释放出心里的悲伤了吗?
「晏晏乖,不要哭……」他坐在她身边,轻轻抚摸她的发,她感觉不到,只是拾起地面上的书签,一径地哭泣……
纸条……没有出现。
樊君雅死瞪着床头,一时间仍无法反应过来,再望向床上兀自酣睡的人儿,他更错愕。
七点、八点、九点……她睡过头了。
像是许久未曾好好睡上一觉,她陷入长长的深眠之中,一路睡了下去。樊君雅怕吵醒她又会陷入可怕的今日迥圈,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而后,他整个人如梦初醒,正要飞奔而出,孙旖旎迎面走来。
「你不用说,我知道。」
她啧啧称奇。还真让他给办到了……
「那……现在我要怎么办?」他呐呐地问。
「你只有两个选择,看是要让她回到过去,还是要拉她回来,趁这个时空缺口,快点做决定。」
没有人能保证,回到过去再重来一次,结局是不是会相同,如果再让她承受一次他的死,说不定她真的会疯掉。又或者,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发展,这是谁都无法预期的。而回来,她要面对的,是孤零零地独自活下去……他不忍心丢下她一个人。
再糟,也糟不过这个了。
这些年,她总是说,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那么倔强,她会放下傲气、抛开别扭的心结,坦然拥抱他……
既然这是她的冀求,那他就陪她再试一次。
他宁愿相信,这是上天给他的另一次机会,去修补她的疚悔,让他有再一次拥抱她的可能……
他相信她,这一次绝对不会再错。
于是,他毅然决然做下决定:「我想回——」
话都还没说完,也没看清她究竟做了什么,眼前一道黑色漩涡便将他卷入。他整个人头晕目眩,最后只剩下一股骂脏话的冲动。
干!是不
用等他回答完的喔?她根本就是自己早就准备好要怎么做,问好玩的了嘛……唔……马的,是要转多久啦?他想止……
好想吐!天和地好像颠倒过来,站都站不稳,晃得他头好晕。
能不能不要再转了!
他生气地挥拳抗议,想挤出胸口翻搅的窒闷感。
「呕!」终于战胜胃部那只捣蛋的怪兽,他整个人松懈地往床上一倒。
薛舒晏简直不敢相信,张大眼死瞪着那只揍了她一拳、又吐她一身酸水,把她弄得灰头土脸后,却瘫在床上径自睡去的醉鬼。
好想揍他……
粉拳握得紧紧的,瞪了半晌,却只是叹一口气,动手脱掉污臭的上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