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兴冲冲地安排了浪漫的爱琴海之旅,旅行社找好了,费用缴了,却不曾来问她是不是能配合?
她得知时,脸色都沈了。
「你为什么不先来跟我商量?」
再没神经的人,都知道风向不对,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想去吗?还是——行程不喜欢?不然换北海道?」糟糕,表情更难看,他赶紧补充。「还是香港?听说女人比较喜欢买东西吃东西、买东西吃东西——」
后半段被她瞪掉,整个人彻底爆发。
「我现在是有时间跟你在那里买东西吃东西吗?我连家里的浴缸都没时间泡了,还跑到日本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了硕士论文,忙得连觉都睡不好了,哪来的心情去玩?你做事情是不用看时机的吗?」
他知道啊!就是知道她为了硕士论文很心烦,整个人都瘦了,才会想让她放松一下心情,出去玩一玩……他是真的满心以为她会很开心。「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他好失望地低哝。
他的心意,她懂,问题是——她根本走不开呀!
她现在需要的,根本不是七天六夜豪华的爱琴海之旅,而是在她疲累时贴心地倒杯热茶过来,听她说说话,在她熬夜时为她留一盏灯,坐在旁边静静陪伴就够了,为什么他总是不懂?老是天马行空,弄些不切实际的华丽阵仗,他忙得很开心,无力配合的她却很头痛。
「明天我会去旅行社问一下,看能不能退费,还有后续要怎么处理。」依他说的行程,应该不是一笔小钱。
她无奈叹息,与其来一趟豪华的浪漫之旅,她宁可他将钱存下来,好好规划他们的未来,为什么他总是分不清轻重?
诸如此类的大小事件不断上演,他总是想到什么就做,不问现实,不问后果,立意是好,却总是造成她的困扰。她一再包容,久了,终究也会疲乏,直到下一回,再也忍无可忍……
哲学系有三位助教,唯一的女性就是薛舒晏。
就樊君雅的观察,另外两位都对她有意思。虽然她没明说,但晏晏是他的女人,在这方面他的敏感度及观察力怎么可能太弱?
他家晏晏,虽然不是什么倾城绝艳的大美女,但是清雅秀致的五官很耐看,兼之气质温雅又知性,愈与她相处就会愈被她所吸引,总是让很多懂得看内涵的男人趋之若骛,这点一直让他很困扰——当然,他在这方面该做的努力也没少过就是了。
他暗自得意,却还得留心隐藏自己动的小手脚别被她察觉,她总是会为此而不悦。
他只不过是宣示所有权,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他也不懂这有什么好气的,每次发现都不给他好脸色。难道他不是她的男朋友吗?那为什么不能说?他应该没那么让她羞于欧齿吧?他不懂,但也不会与她争辩。私心里,其实他不认为他有错,他只不过是扞卫自己的爱情罢了。
樊君雅坐在系办公室她的位子上等她。听说她去帮教授监考,算算时间,还有半小时才会下课。
他穷极无聊地翻翻桌上的书想打发时间,看不到三行就投降,合上完全看不懂的厚重书籍往旁边推,他的目光接触到摆在一旁的相框,里头摆的是他与她的合照,这让炎炎夏日里,他莫名沈闷的、心情舒缓了些。
「你要不要先回去?她还要帮教授整理期中考成绩,晚一点还要去收一年级的报告,可能没空招呼你。」隔壁桌!也就是系上另一位男助教,这么对他说。
他完全当没听到,不想理人。
「你没和她约好就跑来,我想她可能会不高兴,而且——她不喜欢别人随意碰她的东西。」
他找到心情很差的原因了。这个一直在碎碎念的男人,一副很懂她、好心给他忠告的样子,像要突显他的无知,听得很刺耳。他从还在包尿布时期就认识晏晏,会比这个路人甲不懂她吗?几乎是故意,他东摸摸、西碰碰,再打开她的保温瓶喝个两口,存心要气死对方。
他当然知道保温瓶里是什么东西——是他从来不喝的红枣茶,以前她也帮他准备过,他敬谢不敏。听说这玩意儿补血,他又不是娘儿们,没有每个月都来的困扰,干么要喝这个。
对方却没被他的行为激怒或逼退,反而用一种沈思的眼神看他,嘴角嘲讽又感慨地微微弯起。「舒晏跟你在一起,一定很辛苦。」
也许是他功力还不到家,这句话一出,他再也沈不住气。「什么意思?」
「你的行为会让她很困扰,争执是必然!」
「我们好得很!」像被踩着尾巴的狮子,他急着否认,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我们感情非常好,不用你在那里自以为是地猜测。」再怎么样都没他的分,最好早点死心,不要再妄想了!
「是吗?那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对方悠然浅笑。「我不太能理解她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你不是她会喜欢的类型,你的个性太不成熟,和她不可能合得来,我想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不然不会对周遭环境这么敏感,一有相对条件的异性出现在她身边,就竖起警戒的盾牌。」
像是有什么刺进心坎底,极幽微地扯痛心扉。
他情绪陷入极端恶劣。「我劝你最好闭嘴。」
樊大爷目前脾气非常不好,不要以为他不会揍人,除了晏晏,他对谁都不曾顾忌过,从老娘过世以后,怕字很久没写过了!
「除了外貌,我还真想不出来她能看上你哪一点——对了,听说你是私立职校毕业!」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一拳卯了过去。
很爽!对方直接由椅子上往后翻倒,跌得极端狼狈、也跌掉刺眼的斯文书卷气质时,他第一个浮现脑海的是这两个字。真的很爽。
然后,他抬头看见站在系办门口、沉着脸的薛舒晏。他的爽度只维持了三秒,便迅速跌到谷底。
卷八 临界
回程的途中,薛舒晏始终保持沉默,无论他如何逗她,就是无动于衷。任他再白目,也嗅得出风雨欲来的味道。回到家,她径自坐在床头,垂眸沈思,不发一语。
一室悄寂。
长长的沉默持续蔓延,安静到连呼吸声都听得见。这副沈静凝肃模样的薛舒晏是他不曾见过的,向来任性妄为的樊君雅也开始惶然不安,提心吊胆地问:「晏晏,你说句话好不好?」
以前,她最多是生气地训他几句,然后他乘机耍个赖、撒撒娇就没事了,从来不像现在这个样子,不抓狂也不说话,害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她轻扬眉睫,语调平寂。「要我说什么?」
「什么都好啊,你不骂我吗?」一般这个时候,她早就气得跳脚了,不像现在那么安静,好像对他已经无话可说的样子,让他莫名心慌……
「你也知道你的行为是在讨骂?」那又何必骂他?他不是不晓得她会说什么,却还是明知故犯,一再处于相同的事件中,她真的累了。
见她又陷入沉默,他试图开口,替她想惩戒方案,自请处分。「要不然!我自己去跪主机板?」
说完,作势要去拆计算机。
「不用了。」
他停住动作,回望她波澜不兴的面容。「晏晏!」
「你想怎样就怎样,反正——我改变不了你,你从来不在乎我的感受,你只爱自己。」
说完,她转身走出房门,留下呆若木鸡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