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他叫来王府管家,吩咐道:“一定要尽心伺候好王爷最后这一程,有任何消息,立刻派人去宫里通知朕。”
怀素知道坚白走了,此刻他心头凉凉的,觉得自己这一生彷佛真的已经走到终点。若慈离开自己那日,就已将他的生命带走了一大半,这些天他活着就像死了一样,只是为了避免让坚白有更多的猜忌怀疑,才一天天虚度着,掩饰真实的自己。
今日,和三哥正式摊牌,也终于澄清了心底最大的困惑。若是此刻上天真的要带走他的生命,他也可以无牵无挂了吧?
不,岂能没有牵挂?若慈她现在在哪里?还好吗?应该回到离愁谷了吧?以她的性格,也许会阴郁些日子,但是必定会坚强地挺过。若是日后听闻了他的死讯,还会咬牙切齿地咒骂几句。哈,在阴间的他若能听到她的咒骂,也是一件有趣的事,不至于被那里的凄冷和孤独逼疯。
房门嘎吱一声响了,有人走进来,听足音,很轻,是每日来给他送饭、送药的侍女吧?
他没有睁开眼,只是轻声说:“东西放在桌上吧,我现在不想吃。”
但是,屋内没有任何声响。他不解地睁开眼,这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屋里依稀可以看到有道小小的身影。这些日子他刻意禁食,不但搞得形容消瘦,连视力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你可以走了。”他望定那个人影,心头忽然坪坪直跳,有种奇怪的感觉牵引着他,让他想看清对方的脸孔。
那人就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不退反进,一步步走到他床前,倏然张开双臂,一下子扑倒在他身上,狠狠地咬住他的唇瓣。
一股热流陡然冲进怀素心中,让他濒临死亡的身体兴奋起来,却也惊诧万分。
怎么可能?这种亲吻的感觉、大胆的行径,是属于若慈的。但她此时不是该在几百里之外的离愁谷,或是京城外的任何一个角落吗?
“若……慈?”他迟疑的、震惊的,惴惴不安又焦虑万分地念出这个名字,手指迫不及待地摸索着这个身体。
是的,每一寸、每一分,都是他所熟悉的,是属于公孙若慈的。
“我说过,我死也不会放手的。”她的抽噎声就在他唇边荡漾,依然那么坚定、那么执拗、那么勇敢而热力四射。
“真该死,你到底吃了什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放开几乎被自己咬肿的双唇,手指伸进他的衣服里,抚摸着他瘦了许多的身体,连他的肋骨都能清晰地摸到。
怀素挣扎着想让她松手,但是他现在的力气反而不如她,只好压低声音说:“若慈,快离开这儿吧,陛下刚走,若是被他看到你回来了,也许你会没命的。”
“你就是怕我没命,才那样狠心地赶我走吧?”她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我会一辈子上你的当吗?你这个混球!我走出去十里地就想明白了,你就是要娶苏颖君,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变心,不要我。你若是这样的人,早在遇到我之前,就该有一大堆的小妾了。”
她用力地脱掉他的衣服,怀素惊讶地问:“你做什么?”
“让你采阴补阳。”她抛出一个古怪的论调,开始抚摸他的敏感处,直到将他的男性欲望激发出来,又主动地帮他进入自己的身体,让激情的震荡重重撞击两个人的身体和心灵。
怀素觉得自己像是在云端之上,怀中拥抱的是他心心念念渴望的女子,而生命的光华在这一瞬间灿烂地盛放。他无法抵挡对爱的渴望,只能耗尽自己的气力去拥抱和燃烧。这一夜,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种极致的绚斓当中。
幸好桌上有公孙若慈先前送进来的食物,在两人累得筋疲力竭的时候,她在他口中哺入一些清凉的茶水,然后又强迫他吃下几块点心,这才重新开启话题。“你是不是吃了我留在府里的那些药?你吃的是哪一种?”
“绿瓶子的。我记得你曾说过,那种药会让人生不如死。”他的回答几乎是气若游丝。本来这些天身体就已经差到极点,又被她这样折腾一番,他更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她说是让他“采阴补阳”,他倒怀疑她是不是变成了女鬼或妖精,利用他“采阳补阴”
公孙若慈微一沉吟,“好,那药并非无解,我一个晚上就可以为你调配出解药来。”
“不。”怀素断然拒绝。“如果你这么做,我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
她气急败坏地问道:“你的目的就是让自己死,是吗?”
“是。”他淡淡地说。瞧他面对死亡如此淡然的态度,更是让她怒不可遏,她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拚命摇晃,“我告诉你,有我在,你就休想死!要是你三哥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们可以逃跑。”
“逃?这里是西岳,他是皇帝,我们逃到哪里能逃出他的掌控?更何况,我不想把危险带给你。”
她急怒地大吼,“我真是瞎了眼,怎么没看出你是个这么懦弱无用的男人……”
“嘘……”怀素一指点在她唇上,“在我这里说话还是要小声点,之前三哥在我附近埋伏了一些人。”
公孙若慈一楞,“监视你的?”
“是,不过从今天开始,那些人都撒了,我想,也许三哥认定我没有威胁了,而你,也不会再回来了吧。”
怀素的话让她静默了片刻,接着试探地问:“你……是不是另有打算?你不会真的准备等死吧?”
“你的毒药我不知道毒性如何,只能拚命赌一赌,如果是外面买的毒药,太医肯定能查得出来。”怀素长长呼出口气,“我已和二哥串通好了,过几天,他会藉探视之机,宣布我已死亡,然后将我秘密送出京城。这边,他会另外找人替代我的‘尸体’,这是他的拿手好戏。而我这个忠义王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人间了。”
听完,公孙若慈还是不解,“你二哥?那个墙头草,你怎么能信得过他?他为什么要帮你?”
“二哥深知自己的能力坐不到皇帝的宝座,只想当朝中第一臣。但是有我在,他永远都有个强而有力的对手。若是他帮我假死,朝中三哥唯一可以信赖的兄弟,就只有他一人了,所以二哥很痛快地就答应帮我。只是……这件事不能告诉七姊,她现在恐怕还在气我对你始乱终弃。”
她也长呼一口气,但仍有不满,“你既然都安排好了,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你太纯善,这样复杂的事情若是办起来,三哥必然会从你那里追到破绽,一旦你露出破绽,你我都走不了。更何况,三哥一直想除掉你,永绝我身边的后患,我不能确保,他到底什么时候会动你。若慈,恨我的滋味,很痛苦吧?”
他的手指轻轻触摸着她的唇瓣,她没有响应这个问题,而是再一次深深地抱住他。这一次,他们吻得更深,更难分难舍。这一吻,也说明了一切。爱,是一种痛苦,恨,也是一种痛苦。
但若没有爱,又何来的恨?好在现在误会解除,所有的怨恨都可以化于无形。
三日后,一则让人伤感的消息从忠义王府传出——
忠义王怀素,因病去世,骁勇王爷琮鸣,亲自送怀素最后一程。
消息上报宫中,据说皇帝垂泪不已,连续三日没有早朝,并下旨追封怀素为忠义亲王、太子少傅,举国哀悼一个月,以示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