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恋人了吗?
她跟他说,今天要跟妈妈吃饭,他说他可以去吗,她笑着拒绝,他也不再多说,两人就放一天假,各自活动。
过去一个人的时候,她去哪里都没牵挂,现在,她却想问,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会去……唉,会去找其他想跟他结婚的女人吗?
她靠上冰凉的花岗岩墙面,头一回明白了缠缠绕绕的牵挂心情。
可她目前只将两人关系定义为「床伴」,甚至不意外将来有一天他一玩」腻了,两人依然各自回去原来的生活……
生活固然可以归回原位,但她的心还能回到从前吗?
不知何时,她已拿出了手机,按出她最早输入且没有改变的名称——「吴副总」,就痴痴地盯着「他一看。
拇指抚在通话键上,却是按下下去,犹豫再犹豫,手机画面变暗,她又按了出来,一不小心按得用力些,画面出现「通话中」的讯息,她一惊,立刻切掉。除了公事,她不曾主动打电话给他,该说什么呢?难道要问候他「呷饱没」?
才将手机收回包包,铃声响起,她看了来电,心跳立刻加速。
「你刚才打给我?」
「不小心按到的。」
「想跟我说什么?」他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她不想让自己像是在查勤,却还是问了一个蠢问题:「你在做什么?」
「呵。」他笑得更开心了。「我在当汽车教练,不对,道路驾驶教练是我的昱翔表哥,我坐在后面哇哇叫,指挥交通。」
「嗄?」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妹夫打算买车,他回台湾快两年了都没开过车,想先找回手感。他不去借他弟弟的,却来借哥哥的,是说我的车子比较耐撞吗?」
「喂,阿凯,你要叫我表哥!」那边传来了萧昱飞的叫嚷声。
「不对吧,你既然娶了我妹妹,乖,就得叫我一声哥哥。」
「哥哥,小心!」这却是沈昱翔喊他的亲哥哥。「四十公里。」
「嘿,我们昱翔表哥市区开车速度绝对不超过四十公里。」吴嘉凯语气开朗极了,「给他当教练,安全第一。」
「呵。」她听着他们的笑闹声,不觉轻扬嘴角。「还是要小心。」
「安啦,他们两个都是有老婆的,超级爱惜性命的。」
「快天黑了,视线不好,还是早点回家吧。」
「待会儿阿飞要请吃饭,嘉璇他们已经先去餐厅等了,再绕一圈就结束。」他一顿,语气转为悠缓:「真希望你能来。」
那是家人聚餐啊!她喉头蓦地哽住,无法回答。
「哇!A到了A到了!」他忽然大叫:「停车不能这么猛啦!」
「怎么了?」她赶紧问。
「你等等。」那边传来开关车门的声音。「萧昱飞突然给我停车,原来他们想偷听我到底在跟谁讲电话。」
「我们说好了,不能说的。」她更紧张了。
「我下车了,他们听不到。」
她说不上自己患得患失的心情,跟吴嘉凯在一起是不用闹得满城皆知,但完全隐形的她又算什么——唉,不就是床伴。
「喔,那车子还好吗?」
「没事。切!算他技术好。下次不借他了,自己去买新车来A几次,就知道怎么找回手感了。」
她好像看到他站在路边,一边弯腰检查车子,一边抱怨,那简直是小男孩的赌气口吻,就像是玩具被弄坏,再也不肯借人家玩了。
「人家说车子是男人的小老婆……」她笑着,然闭口。
「再贵、再好的车子,也比不上真正的老婆。」
怎地喉头又哽住了?视线是被橱窗灯光给照得雾雾的吗?她低下头,不知所以然地踢了踢脚,终于吞下喉咙里那团奇异的感觉。
彼此的电话线路有了片刻的寂静,她听到了他那边马路车子往来的呼啸声和喇叭声,也听到了他说:「我等你。」
「等什么?」她用力眨眨眼。「待会儿我要跟我妈妈吃饭。」
「那我晚上过去。你几点回来?九点好吗?」
「不行,明天要上班。」她断然否决。
「怕累得爬不起来吗?」他坏坏地说:「放心,我会很节制……」
「我妈妈来了,我要挂了。」她脸红心跳,看着母亲找了过来,忙转过身,低声警告:「还有,不准突然跑来。」
「遵命!」他笑嘻嘻地挂了电话。
这是她的副总大人吗?下了班,抛开公事,脱下西装,也是一个很家常、很随性、会笑会闹、会穿着内裤在她屋子里晃来晃去的男人……
「小倩,讲电话?」丁美玫来到她身边。
「讲完了。」她收起手机,跟妈妈一起走。「周小姐挑好了?」
「挑好了。男的刷卡没过,正在打电话给银行,我就出来啦。」
「喔。」那场面一定很尴尬。
「你交男朋友了?」丁美攻打量她红红的脸颊。
「没有。」
「还说没有!你讲电话那种表情喔,谁都看得出来你交男朋友了。」丁美玫还是盯着她说:「遇到好的,就结婚吧。」
「什么叫做好的?」
「爱你的,你也爱他的啊?」
「你和爸爸爱得要命,最后还不是离婚?」
「不要拿你爸妈当作公式,你妈妈当初是年幼无知,以为有了爱情,没面包也没关系,啃擦炭笔的馒头也啃得好开心。」丁美玫用力摇了一下头。「哎唷!那时候怎么吃得下去啊。」
「馒头本来就可以吃的。」她故意装作听不懂。
「是啊,现在我倒喜欢吃营养健康、口味单纯的馒头了。」
「你买哪一家的?我也去买来吃吃。」
「你还当真!」丁美玫笑说:「我年轻时,想吃的是装饰精致、味道甜美的蛋糕,你爸爸给不起,现在他发达了,给得起了,但是我的心境早已转了好多圈,变了,就算现在遇上龚誉玺,我也不会爱上他了。」
而当年的爸爸若遇上现在很有赚钱本事的妈妈呢?她才在心里反问,就想到了相貌、收入和社会地位都远不如妈妈的爸爸老婆。
「那你可能要问,我爱你黄伯伯吗?我得跟你说,我和他完全没有跟你爸爸那种爱到惨死、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的感觉;可是,他给我一种安心的感觉。平时他做他的古董生意,我忙我的珠宝设计;当我忙得晚了,或是出国回来累了,我知道,当我回家时,会有一个男人在等我,安安静静的给我一个微笑;他不会嫌我烧菜难吃,也不会叫我赶快去缴水电费,就只是陪着我,一起喝杯热茶。你可能要说,哈,现在有钱了,请人来煮饭打扫处理事情就好了,小倩啊,你不要再装傻,你应该懂我的比喻,这就是你妈妈活到四十岁才敢结第二次婚所认定的男人。」
她当然懂。多年后,爸爸终于成了知名的大画家,妈妈也终于如愿跻身上流社会;但爸爸要的,还是百依百顺的乖巧妻子,妈妈要的,仍旧是给予安定感的踏实丈夫。时空没有错置他们的爱情,错的是,当初他们还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就一头栽进了婚姻里。
现实的洪流一下子冲毁根基不稳的爱情,留下的只有丑陋的粗砾。
她扪心自问,那她呢?她要到几岁才能认定她所想、所爱的男人?
手心热热的,好似在野地赏鸟时、或是坐在餐厅吃饭时、或是在夜里相拥而眠时,他缓缓伸过来与她交握的感觉……她好眷恋这个热度!
低头一瞧,原来是自己不知不觉两手交握,实地模拟起来了。
「小倩,胃痛?」丁美玫不解地看她放在腹前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