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柳、乌来、坪林、拉拉山、兰阳溪口,处处都有他们的足迹。
她依然煮了咖啡带出门,为的就是在什么都没有的野地里为他送上一杯热腾腾的咖啡;他依然带了素描本画鸟,然后讨她的照片补充他忘记的部分;他也依然带着普通级的数位相机,始终没有升级他的摄影设备,为的就是方便一拿起来就可以拍她。
她的心又热了。每当他拿起相机对准她时,她会躲,或是拿手上的东西掩盖;他不放过她,笑着拍下她一张又一张躲躲藏藏的照片。
他们相处愉快,像普通朋友,又比普通朋友互动多一些,却也还不到男女朋友的程度。午夜梦回时,她会自问,这是他对她这个「小家碧玉」的新鲜感?抑或是发挥他花花公子讨女人欢心的本性?还是真的对赏鸟有兴趣,只不过需要一个带他入门的指导者罢了?
撇开杂思,她继续忙公事;有同事问她事情,有电话洽谈业务,忽然,一阵熟悉的浓重菸味飘来,不用抬头,她也知道副总大人回来了。
她顺手拿起自己喝啡咖的白色马克杯,来到茶水间,再一次将干净的杯子里里外外仔细搓洗,来回抹掉她的唇印,确定洗得像一个新杯子似地,这才甩了甩水珠,按了咖啡机的按键。
还是换用纸杯?或是为访客准备的骨瓷咖啡杯?她犹豫了一下,但已收不了手,杯子里早就注满了热气腾腾的香醇咖啡。
大办公室里势必众目睽睽,她的心噗通乱跳,犹如一个准备做坏事的小孩,想着办法瞒天过海;于是,她若无其事地走回位子,立刻拿起一个公文夹稍稍遮掩手里的马克杯,以一种最平常不过的送公文姿态走进副总办公室。
「总经理,对不起。」吴嘉凯正坐在桌前讲电话,神色诚惶诚恐。
「是的,正在处理……谢谢……好,谢谢……打扰您休假了,再见。」
放下电话,他仍皱紧眉头,垂眼看自己写下来的摘要,拿在手上的笔不断地点敲纸面,浑然没发现有人进到办公室。
身边好像有什么动静,同时一股振奋精神的咖啡香味钻入鼻际,他抬起眼,就看到她放下卷宗夹。
「龚副理,有事?」他绽开笑容。
「我送公文进来,副总你忙。」龚茜倩说完就要走。
「这咖啡?」他也注意到桌上多出了一杯咖啡。
「给你喝的。」
「谢谢你。」
她随便点个头,立刻转身出去,完全不敢看他瞬间变得深邃的瞳眸,还有那欲言又止的唇形。
他尚且焦头烂额,她不欲他分心;而对于增资案出了问题,她完全帮下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端上一杯咖啡。
然后再默默祈祷,帮她的副总大人加油打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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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十分,龚茜倩仍装模作样地处理桌上公事,不时抬头注意副总办公室里面的动静。
应该是在批阅累积一天的公文吧。她打开抽屉,看着一大叠她「扣」下来不送到他桌上的非紧急公文,暗叹一声。她是可以安排处置自己部门的公文,却无法阻止其它部室陆续送过来的公文。
他忙了一天,下午以公司发言人身分开完记者会,解说增资案,消除股东的疑虑,待一切尘埃落定,回到办公室时已经六点了。
「淑怡,还不走?」她起身舒展筋骨,关心犹在奋斗的新同仁。
「龚姐,我在准备下星期一的押汇文件。」汤淑怡桌上摊了一大堆文件。「报关行搞错了,提单和发票的货号不同,变瑕疵件了。」
「来得及做更正就做更正,免得被银行扫瑕疵费。」
「可是这一件已经晚装船了,我们怎会延迟出货呢?」汤淑怡十分用功,又指向另一个档案夹。
「我瞧瞧。喔,是这件追加的急单,生产根本赶不上船期。」
龚茜倩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下来为这位贸易新兵解说可能碰上的各种延迟出货情况,讲着讲着,闷闷一声「碰」传来,她心头也被撞了一下,立刻抬起头。
「你们还在啊?」吴嘉凯关上办公室的门,带着微笑,跟在场的五、六位同事打招呼,摆摆手说:「大家辛苦了,我先走了。」
「副总再见!」汤淑怡大声回应。
星期五的夜晚,大家为了消化过年累积的业务,忙了整整一星期,无不期待给自己一个轻松的周末,仍留在办公室的同事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努力为工作做收尾。
龚茜倩目送副总大人出去,自问着,她又留下来做什么呢?
「龚姐,龚姐?」汤淑怡喊了她两声。
「啊!」她回过神,问道:「这有问题吗?」
「我不能再问了,时间很晚了,不敢耽误龚姐下班吃饭。」
「那我们一起去吃饭吧。」龚茜倩看了时钟,七点四十五分。
「龚姐,不好意思……」汤淑恰微微红了脸。「我跟人约了……不是啦,有人煮好饭,叫我回去吃。」
「谈恋爱了哦?」她看出端倪,笑看那张苹果脸。
「不是!绝对不是。是蚕宝宝煮太多吃不完,叫我帮忙吃。」
「哪个蚕宝宝?」
即便汤淑怡不肯承认,龚茜倩也猜得到。「蚕宝宝」应该是上回陪淑恰参加公司爬山活动的「表哥」,也就是新上任的财务部副理桑宇帆。
为了增资案补件,桑副理今天应该也忙得焦头烂额了,但在属于下班的个人时间里,他却仍不忘系上围裙,洗手作羹汤,为喜欢的人煮上一桌好菜,好能慰劳彼此工作的辛劳。
副总大人呢?
是回家吃他妈妈煮的佳肴呢?还是到某个女人那里寻求慰藉?
走出大楼,她心情莫名其妙的低落。她只会水煮蛋和烫青菜,这一手拙劣的厨艺又怎能够拴得住男人的胃?
唉!她思考这种问题简直是在自寻烦恼。
她踱到附近小吃店,叫了一碗干面,配个鱼丸汤,简单裹腹,手机则是放在桌上,不时神经质地瞧一瞧,怕会遗漏他打来的电话。
他们在公司只谈公事,从来没有多余的废话;约时间、谈赏鸟、敲定行程都是下班时间透过手机联络;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盯着手机等待,等着那一声敲动她心扉的铃声响起。
她拿起手机,忖度着是否主动约他出来赏鸟散散心,心思转了又转,很快就放弃这个念头。
她没有立场。
收起手机,付了面钱,想要去搭公车,却不知不觉走到了小公园。
路灯光线惨淡淡地白,寒冷的二月天夜里,没人会来这里下棋或约会,夜晚的小公园显得阴暗而危险。
路边停放的车子也是一样的惨淡灰败颜色,她放弃坐下来的念头,加快脚步走过去,眼角忽然出现一抹不容忽视的银色光芒。
那不是吴嘉凯的宾士跑车吗?她再看了下车牌,果然没错。
他还没回家?她一颗心怦怦怦跳了起来,惊讶地四处张望,抬头就看到他坐在小公园里头的溜滑梯顶端。
公园中心竖着一支大灯,光线直射整个儿童游戏区,照得那里一片光亮,也将坐在溜滑梯上头的吴嘉凯完全收拢在聚光灯下。
他那么大个人,穿西装打领带,两只长脚突兀地摆放在溜滑梯的斜坡,手上拿着菸,一口又一口地抽着;也许是隔得远了,又有阴影掩映,他一双黑眸看起来好深好深,仿佛透过他的双眼走进去的话,她就可以探进他的心底,得知他为何坐在那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