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吹拂而过的冷风,吹散了久远前的回忆,亦将站在树下的轩辕如相给彻底吹醒,还为她带来了一身的冷汗。
不……不会吧?
原来那个孽是她亲手所造的?当年她没事干嘛叫人以身报恩啊?
很可能是因为……当年以女孩身分养大的她,以为自个儿真是个女孩,所以在见着了那个漂亮的男孩时,她就……她就……
犹记得那日在澡堂里上演过美男出浴记的盛守业,是这么对她说的。
因我是来报恩的。
天哪,她真的真的做错事了……
雪地里的足音,在这四下皆静寂的时分听来格外清晰,暗自吃了一惊的轩辕如相回过头,就见她已躲着数日的盛守业正一步步地朝她走来。在他走至她的面前时,她忽然冲动地蹲下身子撩高了他的衣袍和裤管,而后,万般不愿承认地看着他脚踝处,那一道陈年的轮状伤痕。
盛守业绕高了两眉,居高临下地瞧着她那看似有些心虚的模样。「妳终于想起来了?」都让她拿乔好些天了,也该是让她明白什么叫自作自受了。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呃……」
「想起妳的罪过有多深重了吗?」他登时面色一换,再也不摆出苦苦求饶或是存心想讨好她的神情,反倒是换上了森冷阴沉的眸光。
「那个……」怎么办,报应时间到了?
盛守业一把拉起她,扳着十指从头与她细算他俩间的陈年旧帐。
「当年是妳要我以身相许的,我亦答应了妳的要求,发誓我定会娶妳为妻,可后来,我却发现妳竟是个男的。因此,打从一开始就耍得人团团转的,根本就不是我。」他若是祸首的话,那她算什么?万恶根源或是魔头都不足以形容她。
「我又不是故意要骗你的……」那是因为家规如此,她也很不想那样好不?
他面色铁青地朝她挥出充满怨恨的一拳,在她身后的大树树身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拳印,登时吓白了她一张脸。
「誓言就是誓言,我既答允了妳,那么无论如何我都得以身相许,哪怕妳再如何反对,我仍旧是得娶妳为妻。」想当年他回家向老爹报告,他长大后要娶个男人为妻,他家老爹在仰天狂笑了许久后,下一个动作即是把他踹出家门要他自生自灭去。
「当时……我还年幼无知嘛。」轩辕如相害怕地频转着十指,「不过是随口说说的,你干嘛当真?」普通人在知道她是男的后,应该都会认为这只是个玩笑吧?
谁会像他那么认真。
盛守业记恨地瞇细了眼,努力阻止自己想把她给勒毙的冲动。
「不只是当时吧?妳以为当年妳有给我反悔的余地吗?」哼,她哪有那么轻易就饶过他?
她茫然地眨着眼眸,「啊?」她还额外做了什么不成?
「在妳年满十岁之前,我被迫日日得陪在妳的身旁让妳欣赏我的美貌,亦日日听妳拿着恩人还有轩辕家继承人的身分威胁我,倘若我日后胆敢不娶妳过门我将会有何下场。」他再次挖出脑海里深藏已久的屈辱回忆,「我若是不肯陪妳消磨时间,或对妳稍有不从,妳不是把我踢下山崖,就是把我扔到结冰的湖水里,妳还曾以法符将我绑起来吊在树上三日三夜,差点就去掉我的半条小命。」他俩之间真正的受害者,从来就不是她。
聆听着他不堪回首的过去,轩辕如相面色忽青忽白地僵站在原地。「我……曾这么做过?」太令人发指了,这根本已经不只是逼婚而已了。「妳更可恶的是,在妳年满十岁那年知道妳本是男儿身的实情后,妳就一脚踢开了我,翻脸不认人更不认帐,也不管我是否已胡里胡涂的爱上了妳。」今日他的性格会扭曲和阴险成这般,全都要感谢她当年无情的残害跟虐待啊。
不过当年的他,脑袋也八成真的有些问题吧,在遭她那般伤害后,他仍是拾起一地被她粉碎的心,执着地守着自己所给的誓言,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等她回头。可那么多年来,她从来不曾回首看看他,反倒是爱上了她的职业责任,与这座凡间所有需要她保护的凡人。
而他呢?就连想要占据她一丝回忆的地位,也都像是痴人说梦般,她不但忘了他俩之间的过去,甚至根本就认不出他来。
有时他会想,真要能后悔或是违誓就好了,这般在暗地里看着一抹永不会回首的身影,别说他人看了觉得蠢,就连他也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但,愈是跟着她愈是看着她,他便陷落得愈厉害,在心都被她这忽女忽男的土匪给抢走了后,他又能怎么办?
「等等……」轩辕如相咽了咽口水,在他目露凶光地逼上前来时,恐惧地频往旁边退。
他更进一步地逼问:「好歹妳也是个术士,妳可知,狐妖一旦起誓会有什么后果?」
「呃……」她顿了顿,而后畏缩地低下头,「一生一世都得卖力实现那个誓言?」坏了,他若是违誓,下场不是妖力尽失就是提早云游西方极乐。
盛守业理直气壮地大声喝问:「那妳倒是说说,我将妳变成女人,如妳当年所愿地以身报恩,认命地想要娶妳过门,以上这些究竟有何不对?」她还有脸对他使出金刚印及七星大法?
几乎就要被满心愧疚压垮的轩辕如相,在他愈说愈上火时,很不争气地想逃避他口中所说的往事,但在她忙着找寻可以逃生的地方时,早已看穿她的盛守业,伸出两臂紧继住她的腰不让她跑。
「甭急着跑,妳对不起我的,可不只是那些而已。」她还有更罪大恶极之事都没听呢。
轩辕如相怕怕地看着他亮出的白牙,「还、还有吗?」
「记不记得妳继承家业后,所接的第一件生意是什么?」这件事他早等着要跟她算了。
「不记得了……」都已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加上她的记性也不是很好。
他提示地偏了偏首,「难道妳不觉得这地方很眼熟?」
经他这么一说,轩辕如相看了看四下的庭园,也觉得自己似乎在很久之前曾来过这个地方。
盛守业散放出冷彻到骨子里的寒意,「妳最对不起我的,即是妳在术法大成后,毫不留情地拿我开刀,把我的妖力给封了。」
轩辕如相战战兢兢地张大了眼,不敢想象他的下场会有多么惨烈。
「身为狐王的后代,我却苦无妖力可用,不但备受妖物唾弃与嘲笑,几回还险些命丧在那些想夺取我地位的妖物手上。」他一字一字地将他的痛苦敲进她的耳朵里,「这些年来,妳可知我是如何捱过来和活下来的吗?」要不是他发愤向上,苦学武功救己,用一身高深的武功代替所失去的法力,并用他家传的凤家术法驱逐妖物,他早死在被她害惨的这份上了。
「我……」她诚惶诚恐地低下头,找不到半点勇气抬首面对他的怒意。
盛守业扬起长指在她额上戳呀戳,再也不压抑满腹的不平和委屈。
「妳说,我欺负妳究竟是哪儿不对了?与妳伤害我的程度相比,我现下拿回来的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妳竟有脸在我面前伤心,还逼我向妳赔不是?妳的恩怨分明统统上哪去了?」在与她重逢后,他没有对她来个报仇就已是太有良心了,他不但救她、帮她、爱她,而她这郎心似铁的家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