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儿……”昔日的噩梦再度紧紧捆绑住他,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是他知道她唯一想要的是什么,而那却是身为太子的他,最无法给予的承诺。
老天,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我会知所进退,不会让你为难的。”苏福儿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脸色苍白而平静,仿佛所有的爱与恨有,即将在这一瞬间落幕。“我会在你大婚前尽速离开这里。”
“不!”凤尔善一把紧紧地抱住她,恐惧地低吼:“不可以!我一定会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我一定会让父皇收回成命,我——”
“圣旨一出,断无收回之理。”一旁的凤磬硕冷笑道。
他轻轻放开苏福儿,回头怒视着凤磬硕,咬着牙吐出话:“十九皇叔,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是吗?”凤磬硕还在一旁火上添油。“太子自幼即以承继大统的种种皇家礼制育养而成,熟习圣人书,深谙六艺骑射,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一肩挑起江山社稷的重责大任吗?”
“皇叔可以不用幸灾乐祸,侄儿知道你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凤尔善眼角微微抽搐,愤怒地上前。“你想侄儿最好是将江山拱手相让于你,如此一来,不费一兵一卒,即可成就你的大业,不是吗?”
“皇侄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凤磬硕闲闲地道:“你说的是什么,本皇爷一个字也听不懂呢。”
“皇叔,你——”他眸底窜过一丝怒火。“尔善并不想与皇叔兵戎相见,但请皇叔切莫逼侄儿太甚,否则——”
此时此刻,凤磬硕忍不住仿效起他妻姊的招式,笑吟吟地叹气,“光听就觉得好害怕呢。”
“你——”
“对了,皇叔心肠好,提醒你一下,”凤磬硕指了指他身后,淡淡地道:“苏大小姐已经走了。”
该死!
凤尔善猛地回头,立时就要追上去。
“就算让你追上了又有什么用呢?两天后你还是要大婚,新娘子一样不是人家喔!”凤磬硕不冷不热地提醒他。
凤尔善浑身一震,整个人僵在原地。
是啊,就算追上去,他又能给她什么样保证和承诺?
他注定,是要伤透她的心了。
☆☆☆
储秀宫
凤后难掩忧心地注视着宛如失了魂魄,行尸走肉一般的儿子。
“善儿?”
“她要走了。”
“谁要走?”
“她要走了……”他喃喃重复。
“善儿,你指的是……”凤后小心翼翼地问:“福儿姑娘吗?”
凤尔善抬起头,英俊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痛楚和迷惘。“母后,儿臣又将再次失去她了……儿臣根本无法想像没有她的日子,往后我该怎么笑?该怎么呼吸?该怎么感觉?该怎么活着?”
凤后心一酸,被他的话深深地震动了。“善儿,你真这么喜爱福儿姑娘吗?”
“儿臣若是失去她,生命再无意义。”他悲凉地笑了。
凤后怔怔地凝视着爱子,内心复杂万千,想说些什么,却又踌躇着无法开口。
身为一个母后,她自然全力支持儿子断儿女情丝,以国家为重;可是身为一个母亲,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快乐。
但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是场属于太子自己的战争,并非旁人所能左右干涉的。
无论是福儿,还是她这个娘,都不能。
“但是儿臣自知肩上责任重大,父皇母后与天下子民对儿臣寄望至深,”凤尔善脸上神情空洞而绝望,像是知道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却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所以儿臣心知肚明,没有第二个选择。”
尽管这个决定会彻底摧毁了他的心、他的情,以及他的灵魂,但他真的再无第二选择。
“善儿,母后并不想代你做决定,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凤后温柔地开口。
他迷惘地抬起头。
“一个帝王倘若没了心,他还会是个好帝王吗?”
☆☆☆
一个帝王倘若没了心,他还会是个好帝王吗?
这句话,一直不断在他脑海、心底回荡着。
凤尔善缓缓走进怡福轩,满园的紫色芍药如梦似幻,只是外头一只只堆高的箱笼划破了美丽幻境,带来了残酷的现实——
福儿要走了。
他的心脏像是被火棒深深戳中,那灼烫烧炽的剧痛感紧紧攫住了他。
福儿,他的福儿……
“福儿!”他冲了过去,背脊冒冷汗,疯狂地大声呼喊。
苏福儿穿着紫色披风,神情冷淡地走了出来,她面容憔悴却依旧美得令他心痛。
“太子还有什么事吗?”
凤尔善紧紧地盯着她,充满了渴望、祈求、盼望与怜惜,仿佛害怕她会变成一缕青烟,凤一吹,就消逝在他眼前。
“福儿,你、你在做什么?”他声音颤抖地轻问。
她耸了耸肩,像是一切答案显而易见。“你要大婚了,所以我自当回转苏府,祝福你和太子妃白头偕——”
她又要离开了,这次一别,也许即是永远……
不!
他震惊得冷汗涔涔,全然无法呼吸。
不!不要!
这次,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他死也不再让她走出他的生命!
一个帝王倘若没了心,他还会是个好帝王吗?
在这一瞬间,他终于知道了心底真正的答案——
“我要娶你。”他一个字一个字坚决地道。
“行不通的。”她满心苍凉地一笑,“我们早就试过了。可是我不可能会嫁给你,嫁给一个将来要成为君王的男人……”
“我凤尔善要娶你苏福儿,不是以太子的身分,也不是以未来君王的身分,”他一步步地走向她,双眸里萦绕多时的迷惘与痛楚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清明透彻的热烈光芒。“而是以你的男人的身分。”
苏福儿浑身一僵,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登时呆掉了。
什么?
“一个帝王没了心,就不会是个好帝王,他将无心于国事,无心于百姓,可以预见的,这会是一场大灾难。”他微微一笑,“何况,我发现自己的确不适合当一个君临天下的皇帝。”
他、他在说什么?
苏福儿生平头一遭呆掉了,愣愣地望着他。
“帝王不能心有旁骛,帝王应该将江山社稷百姓置于个人情感与荣辱之上,但是我知道我做不到。”他的笑容多了释然,若有所悟地道:“我最想要的是站在一旁辅佐的位置,襄助国事,看朝政条条有序,而不是手掌乾坤,当家作主,雄霸天下。”
当初,说不定是被十九皇叔给说中了。
他会是个英明守成、爱民如子的皇帝,但因性格所致,他绝不是个能够拓展帝国、纵横四海、广纳天下、开创新局之主。
在话脱口而出的这瞬间,沉甸甸压在他胸口多年的挣扎、痛苦、两难与自厌感,突然奇异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就对了!
凤尔善心一松,整个人前所未有地轻快舒展欢然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苏福儿大大一震,随即激动地转过身,在他怀里发飙了。“谁说你不适合当皇帝?你聪明,有智慧,有耐性又有爱心,谁说你不会是一个好皇帝?谁说的?那个死韭黄吗?我去找他算帐,我要给他好看——”
“福儿,不是别人,是我自己真这么想的。”
“可是他……”
“我都想明白了。”他将她拥得更紧,脸上笑得好不灿烂,多年来萦绕在心头的阴霾全然扫除一空。“现在大漠狼王已是我朝最坚强的盟友,十九皇叔又忙着与小皇婶恩爱,根本没兴致再争这帝位……更何况,当了皇帝就得有后宫,你觉得他会冒着让小皇婶伤心流泪的危险,去当这个皇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