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大——”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苏觅音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湍急的瀑布。原来他们听到的水声是这个!
商昨昔探头,看一眼瀑布底——好吧,他承认,那悬崖太深了,他看不清底下有什么东西。
“跑啊!怎么不跑了?”适时,一小脸罩青铜面具的男人率领一群弓箭手,切切实实地堵住了商昨昔与苏觅音的退路。
“既然我们已成瓮中鳖,吴城主何不以真颜相见?”哪怕死到临头,苏觅音还是一心想着破案。
商昨昔对她这种为了公务可以牺牲一切的精神真是既无言又佩服。
可惜对方不上当。
“苏大人不必激我,那种成功在即,却因嚣张大意而功亏一篑的事我是不会做的。”青铜面具男高举右手。
商昨昔府近她耳畔,轻声道:“你我官贼死同穴,怕不怕身后遭人议论?”
“能与商大侠生死与共,在下与有荣焉。”她笑得灿烂,好似清晨初绽的桃花,粉瓣上,几滴露水晶莹澄澈。
他心窝暖了,哪怕现下死了,这一生也没有遗憾。
“你们想死,那还不简单。”青铜面具男高举的右手重重一挥。“来人,放箭!”
商昨昔和苏觅音相视一眼,没有言语,十指紧扣,在细密的箭雨中,转身跳下了断崖。
当商昨昔再度醒来时,腕上的鸳鸯锁居然解开了。
他举目四顾,木造的房间里已经看不见那个曾经生死相随的人儿。
“苏觅音、苏觅音……”他心慌了。
“吵什么?”淡淡的声音,很凉,但是很舒服。
商昨昔颤了下。“大师兄?!”来人竟是他一心想找的“巧手天匠”顾明日。
他穿着一袭青色布衣,长长的黑发垂落腰际,五官柔和,双眼又清又亮,可眼珠子一动也不动。
任天下人作梦也想不到,这以手艺闻名的男人竟然是个瞎子。
可顾明日行走活动却毫无窒碍,仿佛他还生了第三只眼,一只可以看透凡尘虚假、洞彻世情的眼。
他端了一杯茶给商昨昔。“四师弟,下回要跳崖,记得找处好风水,免得再误我大事。”
“又不是挑坟头,找什么风水?”商昨昔根本没心情喝茶。“大师兄,是你解开鸳鸯锁的?”
“破解太麻烦,我把它斩断了。”
“鸳鸯锁不是刀剑难伤?”
“别拿你的破剑跟我的神剑比。”
“那锁头另一边的姑娘呢?”
“外面。她……”
顾明日还没说完,商昨昔已经跑出去了。
苏觅音被丢在一座大火炉边,清丽的俏脸苍白如纸,商昨昔奔过去扶起她,手一探,满手的血。
“苏觅音!”他发现她肩头上有枝断箭,显然是跳下来时,被流箭射中。
这家伙,居然喊都不喊,就这么咬牙撑过来——
他赶紧点了她肩头的穴道,止住血。
这时,顾明日走过来,商昨昔忍不住抱怨。“大师兄,你既然救了我们,干么不好人做到底,顺便替她把伤治了?”
“我救你,可没打算救她。”
因为顾明日眼盲,鬼谷中人便在身上佩带不同气味的香包,方便他辨认。
商昨昔从悬崖上跳下来时,顾明日一下子就闻出了来者之一是他的四师弟,顾不得即将成形的宝剑,出手救人,免得那两人跌进火炉里,烧成一堆灰。
可他没想到,苏觅音身上有伤,她的血直接滴在剑体上,神剑有灵,瞬间认主,气得顾明日直想把苏觅音拿来祭剑。
“我不准你伤害她。”商昨昔抱紧了苏觅音。
“我记得你喊她苏觅音,那便是天下第一名捕。四师弟,什么时候你这个最痛恨官宦的人,也开始维护起朝廷鹰犬?”
“她不一样。”
“哪里不同?一样吃公家饭,为了顶上乌纱,可以颠倒是非、枉顾黑白。你以为我在阴山谷底铸剑,就不晓得她把小师妹送进大牢?”鬼谷中人在讯息传递上可是非常迅速、周全的。
“小师妹是自愿入监的,与她无关。况且我们也一直在找证据替小师妹脱罪。”
“万一找不到呢?让小师妹顶罪?”
“不会的,她不是这种人。”
“醉香楼里死的是朝廷大官,皇上一定会限期破案,届时,你们捉不到凶手,你以为她会做何决定?”
商昨昔默然。生命与公义,孰轻孰重?他自己都说不清了,又怎么要求她?
“四师弟难道忘了,你爹娘是怎么死的?”顾明日再加一记重击。
商昨昔面色一沉。他本出身官宦人家,爹爹为官一方,颇有清誉,一年,宰相的生辰纲在辖区内遗失,护卫队上奏商父治下不安,令其流放千里,客死异乡,娘亲也悲愤而亡。
尔后,他拜进鬼谷,习得一身好武艺,重查旧案,才发现是护卫中人意外损毁礼品,担心受罚,便将罪责推到父亲头上。
从此他恨官宦入骨,专盗贪官污吏,散尽家财,惠及贫民,博得“盗神”美称。
他曾认为天下乌鸦一般黑,做官的没一个好人,纵是同出一门的小师妹,也因她入朝,令他多所疏离。
但苏觅音不同。初相识时,他讨厌她那一袭红色官袍,好不刺眼,他几番挑衅,她多方容忍。可两人落难之后,他蒙她细心照护,为他缝衣补衫,沉静清丽的面容让他心醉也心折。
直至城主府中,她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他周全,那一刻,他恍然明白自己深陷情网,为了她,他可以上刀山、过火海,义无反顾。
他用力抱紧她。“我相信她。”这个眸清如水、笑如春风的女人,她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好官。
“你认识她才多久,这么轻易就相信她?”
“朋友相交,贵在知心,何论时日长短?”
“知心啊……”顾明日笑得别具深意。
“大师兄想做什么?”商昨昔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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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昨昔不说话,抱起她便跑。总之让苏觅音离顾明日越远,她越安全。
“知心?”顾明日撇嘴。“四师弟,你太天真了,不过……”他蹲下身,从火炉边翻出一柄长剑,尚未开锋,已寒光四射。“十年心血,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苏觅音,你若有心,这便是你今生最大的一份礼,否则,你拿命来赔。”
顾明日——不,应该说鬼谷中人,对朝廷有好感的屈指可数,很不幸,他不在其中。
那一日,当他们被围堵在悬崖边,利箭像春雨似地绵绵密密,落个不停,其中一枝从极其刁钻的角度射向商昨昔的背心。
苏觅音双眸圆瞠,来不及浮现任何念头,身体自然地护在他背后。
因为她脑海中一直转着一个声音——商爷的后背就交给你了。
他的信任,值得她付出性命。
因此当肩头传来一阵剧痛,温热的鲜血点点洒落,神智渐趋迷茫时,她心里没有半丝后悔。
他平安无事,胜过一切。
不过……
“商大侠,在下已无大碍,你真的不必如此紧张。”
苏觅音睡了两天,终于清醒。鸳鸯锁解开了,是个好消息,但商昨昔因为她受伤,突然从潇洒不羁的盗神变成一个忧心仲仲的老妈子,就有点伤脑筋了。
“我不紧张才怪,你知不知道自己伤得多重?”见她要起身,他一掌又把她推回床上。“干什么?才醒来就不安分?”
“在下只是想喝水。”
“你不会用嘴巴说吗?”唠唠叹叹的,还是替她倒了水。她举手欲接,他想了想。“还是我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