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飘然无尘、恍似天上摘仙的身影排开人群,缓步走出来。“商大侠果然好胆量,死到临头还要反咬本官一口。”
“装神弄鬼。”商昨昔撇嘴。
吴城主不怒反笑。“苏大人,犯人在此,你还不下令逮捕?”
“吴城主,要定商昨昔的罪,不是你说了算,得看证据的。”苏觅音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吴城主打个哆嗦,从没想过脾气温和的苏觅音也会露出如此阴狠的一面。
“盗神商昨昔,日偷百户、夜盗千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还要什么证据?”
“被害者呢?吴城主列举出来的八起案子,事主都不曾报官,如何证明商昨昔犯下窃盗案件?”苏觅音朝着皇宫方向一拱手。“圣上也只是说,请商昨昔协助调查,只要取得八位事主的口供,确定那些案子不曾发生,商昨昔便当庭开释。”
吴城主笑得像只给鸡拜年的黄鼠狼。“就不知道商大侠愿不愿意配合调查?”
商昨昔只是笑。
顾明日皱眉。“恐怕有陷阱,四师弟考虑清楚。”
商昨昔突然走过去,将手中的佩剑递给苏觅音。“喏,大师兄送你的礼物。”
她一愣,现在似乎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你——”
他挥手打断她的话。“调查就调查,商爷行得正、坐得直,怕你不成?”他对自己很有信心,那些“被害者”要敢说出失窃的是什么东西,他们自己先完蛋。性命和财宝,孰轻孰重,白痴都会选。“小捕快,你说,要怎么配合你?”
她咬咬牙,深吸口气。“请商大侠暂时入监,待在下找到证据,为你洗刷清白,恭迎出牢。”
顾明白冷笑。“诸位打得好算盘,入监后岂非任你们宰割?”
吴城主眼底闪过一抹厉色。他原本就打着杀人灭口的主意。
商昨昔双肩一耸。“先告诉商爷,这牢得坐几天?总不成十几二十年地蹲吧?”
“三日。”皇帝只给苏觅音三日查找证据,期限一到,商昨昔、曹天娇一同问斩。
皇上实在是被惹怒了,他一直很相信苏觅音,谁知突然爆出一个她勾结大盗的消息,加上商昨昔又是鬼谷的人,对照曹天娇的案子,他不禁怀疑,鬼谷是不是起反意了?
历朝历代,叛乱者永远是皇帝的眼中钉,怎么可能不下狠手?所以他让苏觅音想办法证明商昨昔的清白,只要鬼谷中人并非心存不轨,他便可以继续对曹天娇的案子睁只眼闭只眼。
毕竟,在皇帝眼中,一个没有野心、又能征善战的大将,无论如何是比附马和半致仕状态的太师重要。
“好。”商昨昔点点头。“商爷就配合调查。”
吴城主大喜。“来人啊,上镣铐!”
立刻便有人拿了全套的手锗脚镣过来要锁商昨昔。
苏觅音一拳把那人打飞出去。“案情未明前,商昨昔还是无辜的,谁敢无礼?!”她从来没有如此刻这么愤怒过,杀气如怒涛,一波接着一波,直冲天际。
周围的暗探、侍卫撑不住,被逼退了数步,只有吴城主强顶着。
“苏觅音,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想问你什么意思?竟想对无辜者上锗?”她拔剑遥遥指着吴城主,没动作,但凛冽的剑风已经割断他的胡子。
最后是水无艳打了圆场。“吴城主,断案是本官负责的,请你不要越疽代庖;至于苏大人,时间不多,你该动身了。”
苏觅音唰地收回长剑,定定地看着商昨昔。
商昨昔并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洗脱罪名,在他看来,朝廷律法只是约束那些小老百姓,对真正作奸犯科的悍匪恶徒、贪官污吏却毫无办法。
但苏觅音重视律法,他便试着去了解,和接受她的所作所为。倘若官员都如苏觅音一样,尚善国便会和平强盛,可惜那不可能。
这也越发显得苏觅音珍贵,也让他更想保护她的梦想。
“放心吧!我没事。”他传音入密。“再说,你看一下四周,少了谁?”
她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顾明日不见了。
他朝她扬扬眉,有顾明日暗中周旋,他想出事都难。
她向他颔首,身形便高高飞起,几个腾挪,消失在天际。
吴城主狠瞪了商昨昔一眼。就算他不能下手杀人,也有办法叫他直的进大牢、横着出来!
烟尘滚滚,官道上,一骑如飞。
苏觅音伏在马背上,一边喝水,一边想着下一个目标。
三日内,要取得位处天南地北的八份口供,已经是不可能之事,但她没有放弃。
整整两日,她在马背上吃睡,成果不错,她已找到七户传闻被盗神光顾的人家,他们一致否认家中失窃。
开玩笑,家里丢的都是偷抢拐骗来的赃物,说了岂非找死?
剩下最后一个目标,偏偏地处莽原,距离她现下的位置还有五百里。
她仰头,望一眼顶上明月。若不能在日出前取得口供,她便来不及赶回京城救商昨昔了。
双腿一夹马腹,她催着马儿快跑。
奈何这马跑了半天,浑身是汗,嘴边都出了白沫,又怎么跑得快?
她心急如焚,拿出地图,就着月光仔细观看。赶到最近的站还要两百余里,马儿撑得住吗?
“驾!”她再次催马,却毫无成果。
迫不得已,她拨剑在马臀上刺了下。
嘶!黑马长嘶一声,没命似地往前跑。
苏觅音脸上的欢喜才绽,又立刻收了起来。
马儿跑不到百里便哀号倒地,她虽然及时提气轻身,没被压在马下,仍是被这股跌势冲得在地上滚了两圈。
可马儿已经累坏丁,她看看马,又望一眼天上略微西偏的明日,银牙暗咬,收紧了包袱,使出轻功往前路奔去。
她不确定自己可以跑多久,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可理智清楚,她要靠双腿跑完这一趟根本不可能。
可商昨昔是因为相信她才束手就缚,她怎能辜负他?
身形像飞箭般往前冲,心跳急促得快裂开。
奔到驿站的时候,她已经狼狈得看不出平常模样。
“什么人?竟敢擅闯驿站?”她的形貌太恐怖,驻守的官差点以为遇到强盗。
苏觅音没有时间、也没有力气解释,直接冲到马厩,抢了一匹马就跑。
官差根本拦不住她,面面相觑。
“怎么办?”那是官马,弄丢是要赔的。
“头儿,刚刚那个人好像是苏大人?”一般六扇门人穿的是藏青色衣服,大红官袍在尚善国只有一个人穿——天下第一名捕,苏觅音。
但苏觅音是出了名地温和有礼,怎么可能干出这等劫马行径?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
苏觅音一路冲到莽原,取了口供,再往回赶,距离最后期限只剩半日。
接下来,她干脆不吃不喝,专心赶路。
可从莽原回到京城,有近千里路,半天跑得完吗?
生平第一次,她如此地无力与绝望。
“商昨昔……”视线不知不觉模糊了。
这一刻,她好恨自己,若不是她的牵累,凭他笑傲江湖的功力,怎会落到如此田地?
嘶,又是一匹马倒了。
三日间的不眠不休,她已记不清有几匹马倒在旅途上。她神智混,只能无意识地拉着马。
“起来、起来……”没有马,她更不可能赶回京了。“你给我起来……”脸上热热的,几时落的泪,她也不知道。
马不动,她把自己的唇咬得出血,一甩头,又运起轻功向前奔。
希望越来越渺茫,但她不愿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