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戏里的她一次次排演,一次次醒悟自己在戏里的人生中如何慢慢地枯萎死去,戏外的她却不断地蒙骗自己,无视于真实人生中的自己也正在一点一点的干枯凋零。
这些日子的她一点也不快乐,原以为催眠自己快乐就能真的感觉快乐,原以为忍耐一些时间就会雨过天晴,可惜……事与愿违。
如今,刘家豪已不是她所认识、欣赏的那个男人,而她也变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情人间,如果到了其中一方必须强颜欢笑、勉强退让才能得到和平,那已经不是爱情,而是折磨了。
这些其实倪安琪心里都清楚,只是不愿在他最低潮、最需要人支持的时候离开,如今他用如此不成熟的方式分手,对她来说,也许反而是解脱。
他保全了他的男人面子,而她重新呼吸到了没有压力的自由空气。
“你打算怎么办?”她说的模糊,他也不想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带过吧……
“能不能收留我几天?”倪安琪疲倦地问罗秉夫。“等我这部戏告一段落,我再去找房子。”
她不晓得自己哪来的那么大力气,一股脑地将所有东西全扛在身上。
一个人漫无目的行走在大街上,边走边哭,恍神中,来到“传阁”门前,仰望着门外那盏路灯,看看那个不醒目的木质招牌,冲动地,她拨了店里的电话,听见罗秉夫沉稳的嗓音,骤然感到安心。
想停下脚步,想好好休息一会儿。
她从没注意到,罗秉夫竟能带给她如此强大的安定力量。
“楼上只有一个我用来堆杂物的小房间。”他不忍拒绝她,虽然,他也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非亲非故,她还是个女人,于礼不合。
“没关系,只要能洗澡,有个能躺下的空间就够了,我很随遇而安的。”她想过回家,却不愿让父母姐姐们担心,剧团的同事各有各的家庭,舞蹈教室的同事大多也都和男友同住,三更半夜的,一时之间真不知能找谁。
而且……她真的累了,不想说明她的感情问题,不想面对太多的关心。
“那你先去洗个澡吧,我整理一下房间。”很晚了,也只能先让她安顿下来。
“认识我,很倒霉吧?”她苦笑地问。“害你扭伤手,现在还得收留我……”
“你知道就好。”他睇她一眼。“我困了,别再啰哩啰嗦什么谢谢之类的。”
“遵命。”她望着他,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他对她总板着张严肃表情,绝不能算亲切和善,但,在她最无助时是他让她安了心,生性冷漠的他毫无理由伸出手扶她一把。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谁与谁亲、谁与谁算陌生,她真的分辨不清了……
倪安琪暂时在“传阁”住下了。由于剧团公演的缘故,她天天早出晚归,生活上并为带给罗秉夫任何不便,所以,他也就没有积极要她快点找房子。
除了她特殊的“睡觉怪癖”。
“你睡觉的时候,门轻轻掩着,不要锁上好不好……”第三天晚上,倪安琪赤着脚,敲门叫醒罗秉夫。
“你想干什么?”他一手压着门板,像要预防她冲进房里非礼他似的如临大敌。
“这样我睡得比较安心,感觉你就在附近……只要开口叫你,你马上能听见。”她可怜兮兮地恳求。
“我就睡在隔壁,就算关门也听得见你叫我。”
“其实……”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是我不敢一个人睡啦……”她怕黑 ,从小到大一直跟大姐睡同一张床。
“你只要开一点点缝,我也开一点点缝,那就好像是睡在同一个房间。”头两天不好意思这么要求他,睡得很不安稳,白天要排练还要上课,加上睡眠品质不佳,她的黑圆圈日益加深。
“睡同一个……”这种形容词会不会太“那个”了,他自认是正人君子没错,但她认识他才没多久,怎么能轻易相信他?
“还有啊……走廊的这盏灯能不能开着,我怕黑……”她带着歉意,扭扭宽大的棉质睡衣,小声地请求。
“随便,你高兴就好……”他习惯睡觉时关掉所有灯,但是他拿她没辙,那双如幼犬般水汪汪无辜的眼,那小心翼翼像怕被赶出去的怯懦声调,让他觉得拒绝她跟虐待动物没有两样。
他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也还不至于会虐待动物。
“那晚安啰!”瞬间,她绽开笑靥,蹦蹦跳跳地跳回房间。
罗秉夫暗暗叹口气,随即又觉好笑。
不可否认,一开始答应让她住不是担心她刚跟男友分手会想不开,他也格外小心不提起她的伤心事,但几天观察下来,她复原情况良好,除了头一天她红肿的眼吓了他一跳外,简直看不出受过情伤。
或许是剧团正忙着,忙的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或许是她假装坚强,其实半夜自己躲在棉被里偷哭,也或许是真的想开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像她这样条件的女孩,应该不乏男人追求吧!
罗秉夫打从心底关心倪安琪,却没多想过关心的背后是出自什么理由;他是独子,父亲长年在泰国经商,从小被爷爷奶奶带大,因为越区就读,家里附近没有同学也没有同年龄的玩伴,养成了他沉默寡言的早熟性格,在人际关系上习惯处于被动,而倪安琪恰恰相反,完全“大主动”的个性,就算他再怎么“不苟言笑”,还是阻止不了这个超粘人的家伙一点一点地占据他的地盘。
但,他是喜欢的,喜欢这个屋子里有她的气息。
倪安琪经常在洗完澡后去敲罗秉夫的房门,趁着等头发干的空档找他到二楼聊聊天,喝杯帮助入眠的花草茶。
当然,茶是他泡的因为她说他泡的茶好香。
她话多他也是早知道的,所以,喝完这杯茶之前一定得听完她一天的所见所闻,心情感想领悟之类的生活体验。
他不必有太多回应,只需“嗯”、“啊”、“喔”、“是吗”诸如此类的语助词,她就能自顾自地继续聊天,有时,会不知不觉地聊三更半夜。
“跟你说喔……”刚结束一个话题,倪安琪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我们这次的演出超级爆满耶!而且大大大大的受好评喔!”
“嗯。”罗秉夫擦拭着老旧唱盘,听她说。
“接下来我们可能会展开全省巡回公演,已经有好几个单位主动提供场地,邀请我们去表演啰科科……厉害吧!”
倪安琪说话总是用夸张的形容词,再加上自己的配音跟手舞足蹈,跟她聊天不怕冷场,只怕耳朵没时间休息。
“厉害。”他点头。
“搞不好我们还有出国演出的机会喔……”她得意地挤挤眼。“今年的行程是来不及安排了,不过明年香港、澳门、新加坡、法国、意大利的艺术节……哇,可能会很忙。”
“不错啊。”他扯扯嘴角,虽然应答得好像很敷衍,但心底是真心为他们的剧团高兴。
“老板,我们明天去看电影好不好?最近有几部电影我超想看的,现在公演告一段落,我们赶快去看,再过一阵子可能要加戏,等到开始排演的时候就没时间看了。”
“喔……”她的话题经常跳跃的他反应不过来。
“一个晚上看一部好了,我去买票。太棒了!终于可以好好休息几天!”她张开手臂,开心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