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会吧?难道说……范如琛更错愕。
「她才刚换而已,很多朋友都还没告知……」硬是补上这一句。
好尴尬,原来不是对方疏忽打了旧号码,而是根本不知新号码,这对母女到底多不常联络?生疏到连换手机都没有在第一时间通知。
以前就不常听她提起家人的事,也甚少看她和家人联络,他以为是自己不够关切,没想到还真的是极少往来。
他不可思议,怎么会有母女感情生疏成这样?
「你不用再替我找台阶下了,我和姗姗感情确实不亲。」宋艺芸叹了口气,坦承。
「呃……」这他很难应声。
「姗姗太独立,其实也不太需要我的关心,就能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是这样吗?
感情的生疏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她从哪里断定姗姗不需要被关心?哪个孩子会不需要父母的关心?是她不需要,所以才被忽略,还是因为被忽略了,所以自己独立坚强,却让母亲说女儿不需要来合理化自己的行为。
这是本末倒置的藉口。
但是就像孙沁妍说的,她不会因此钻牛角尖,反而养成正面积极的个性,渴求的事物,她学会让自己付出努力去争取,而不会在原地被动等待,让自己再被幸福忽略一次。
这是她可爱的地方,他总是能在她眼中看见灿亮的星光。她不放弃,也下允许他放弃幸福的可能。
「对,她很坚强。」他爱她的坚强,从不放弃让他看见希望。
宋艺芸凝思地盯住他脸上笑意。会在谈起一个女人时,用如此温柔的口吻、眷恋的神态,原因只会有一个。
「你跟姗姗——认识多久了?交情很深?」
双方都是明眼人,他也不打算迂回。
既然有进一步的打算,对方是姗姗的母亲,无论感情多生疏,身分上不能失了礼数,该被认同的程序不能少。
「三年多了吧。我跟她——有共同规划未来的打算,当然,您若同意的话,我想找时间问问她的意思。」
也就是说,他要娶姗姗?宋艺芸再度以评估的眼光审视他。
以外貌而言,是够俊俏,与女儿登对,以内涵而言,谈吐有礼、气质温雅,说话不疾下徐。她还以为女儿喜欢的是专科时期那个看了就让人皱眉的粗鲁学长,两者相较下,眼前这个对象是好得多了,不过——
范如琛送上煮好的咖啡,转身去取奶精。
「我们是不是见过?」宋艺芸问出初见时就放在心底的疑惑,总觉得有些眼熟……
范如琛回身,差点与她撞上,两人及时退开一步,所幸有惊无险,只翻倒了咖啡,几处污渍溅到他衬衫上,染开点点污痕。
「糟糕,你有没有烫到?」
「没事,衣服换掉就好。」他以抹布清理桌面、地上的污渍,再重新斟了一杯咖啡给她后,才转身进房,打开衣橱取出干净衣物换上。
在这里夜宿几回后,太过女性化的空间里多了几件属于他的衣物。
不打算如此放纵的,她值得被更珍惜慎重的对待,可每每总在她有心的勾诱下失控,愈来愈难抗拒她了……
不过,他并不讨厌这样的转变,如果这个掌控他悲喜的,是他肯定一辈子也不会伤害他的女子的话……
「你的手机在响……」宋艺芸绕出厨房,没料到他在换衣服,双方皆愣了一下,他顺手抓来衬衫遮掩。
她怔愣地,瞧着他。
「呃……伯母,麻烦您在客厅稍坐。」任何人光着上身被这样盯着瞧,都会感到不自在,就算是男人也一样。
「你……胸前那个疤……」她太错愕,几乎无法反应。
范如琛僵住,由她震惊的目光忽地领悟了什么,血色一点一滴逐渐由脸上褪云。
「八年、九年……还是更早,我不太记得了,是不是……」宋艺芸迟疑地问出口。
「闭嘴!」他惊喊,一股反胃感由胸臆,或者是心灵深处涌出,他立刻冲向浴室,完全无法自抑地干呕。
好恶心、好难受、好……痛苦。他无法控制那种反胃欲呕的感觉,头晕目眩地跌坐在马桶边。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世界好小……
整整十年,他以为摆脱过去,以为可以拥有全新的人生,以为那个带着灿亮笑容的女子,会拂亮他晦暗的人生,却发现……更加看清前半生的不堪与污秽。
是不是,人的一生都不能有污点?一旦烙上了,不管再过几年,依然会如影随形,纠缠至死。
真的,太荒谬,太残忍,太可笑……
他以为自己会哭,却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低低地、无法停止地无声轻笑,伴着泪水滑落。
「你——」宋艺芸光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没认错。真的是他……
那这样,他跟姗姗……
「出去!」他冰冷地斥离。看也不看她,用力关上浴室门,扭开水龙头,掬起清水一次又一次往脸上泼。
如果可以,好想洗去那段过去,那个不堪的自己……
这样的他,要怎么与姗姗共组家庭,怎么告诉她,他想用未来的每一天珍惜她、陪伴她……
他关上水龙头,看着颤抖的双手,胸腔之内的那颗心,急遽失温。
深吸一口气,他将脸上的水珠、连同眼泪一并拭干,扣齐衬衫钮扣,扭动门把走出浴室。
命运从来不曾善待过他,他早该习惯。
宋艺芸见他出来,立刻便问:「你有什么打算?」
他顿住步伐,不吭声。
「姗姗……不知道你的过去吧?如果她知道,你曾经跟我——」
他浑身一僵。「闭嘴!」
「这样……你还要跟姗姗在一起?」
「我说闭嘴!」
「做为一个母亲,我不会允许!」
「用不着你说!」他又何尝能够忍受?
「所以呢?我要你一个承诺,你会离开姗姗,否则必要时,我会把一切告诉姗姗。」
「你想说什么?」失了温度的眸子回望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好讽刺。「你想告诉她,她的母亲是如何糟蹋男人、以羞辱男人为乐吗?你以为姗姗听到这些会有什么感觉?她的男人与她的母亲有过如此不堪的关系,连我都觉得肮脏,她要怎么承受?你究竟以为这是在伤害我还是伤害她!」最后一句,他不顾一切地嘶吼出声。
她完全没有顾虑到姗姗的感受,有这样以自我为中心的母亲,他真的替她觉得悲哀。
「姗姗是我的女儿,我当然会保护她,可是那不代表我可以接受你欺骗她、隐瞒过去和她在一起。」
「你以为我还可以若无其事和她在一起?我没有你那么变态,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这是她的母亲,一辈子都斩不断关系的母亲,可是那一段过去,却是他这辈子想摆脱的,当前者与后者牵扯在一起,他还能怎么做?
他不能、也不愿再与这个人扯上丁点关系,时时提醒他那一段污秽的过去。
退开一步,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走出大楼,岳姗姗正好迎面而来。
「如琛,你要回去啦,不是说好等——咦?你脸色好难看,身体又不舒服了?药有定时吃吗?」她的手关切地抚上他面颊,谁知他竟慌乱地避开,她盯着落了空的手掌,一时错愕得无法反应。
他——干么一脸避瘟疫的样子?她有那么可怕吗?
「伯母在里面等你,我先回去了。」
「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他僵硬地扯扯唇。「不重要,改天再谈。」说完,越过她,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