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用说得那么直吧。」叶刚苦笑地说道。
「婚都离了,话为什么不能直说?」她笑盈盈地偎向他身边。
他看着她的笑颜,握住她的手贴上胸口。
「你早就知道我的毛病,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你有心……」
「我应该自己发觉的。」他闷闷地打断她的话,恨不得现在开场研讨会,列出自己过去的几大罪状,然后好好检讨反省一番。
「我知道我说话很慢。」她拍拍他的胸口,唤起他的注意。
叶刚奇怪地眨眨眼,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跳到这一题。
「但是,那不代表别人可以打断我说话的权利。今天在饭店时,你也打断过我一次,以前就更别提了。」她说。叶刚头皮发麻,乍感心虚。「对不起,我改。」他举手行军礼以示歉意。
「我原谅你。」她点点头,拿起杏仁茶继续喝。
「我还有其它要改的地方吗?」
「我不是故意刁难,我只是希望你能多用心感受,啊……我们到家了。」舒以柔看着车子驶进白色大门,转进叶家南洋式的回廊建筑车道,小脸几乎快贴到车窗上。
叶刚颈背一僵,脸上笑意旋即一敛。
舒以柔看得一阵心疼,牢牢握住他的手掌。
「你在紧张。」
「你可以去摆算命摊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家。
「对不起。」她鼻尖发酸,用力搂住他的颈子,希望两人的相依偎可以多少安抚他的情绪。
「对不起什么?」他呼吸着她身上木质香气,脸部表情变得和缓。「对不起我之前没发现家庭对你的影响这么巨大,因为你表现得太不在乎,我便以为你真的不在乎。」
「男人不该示弱,我的家是我的问题,该由我来解决。」他微耸了下肩膀,用力转动了两下脖子想放松,颈节发出喀喀声音。
「颈椎很容易受伤,要缓缓地转动。」她止住他的转动,开始示范。
「像我们初次见面,你演鬼那样子转吗?」他搂着她的腰,哈哈大笑了起来。
「当全身放松的时候,你才能发现身体的问题所在,也才能找出最好的方法去与它相应。」她没笑,一语双关地说道。
「我懂了,小哲学家。」
「你好棒,我就知道你有慧根。」她拍拍他的头,还在他额间印下一吻。
「我小时候一直幻想着能有人摸摸我的头,说我好棒。」他凝视着她的眼,虽然很努力在控制,但说话声音仍然有些颤抖。
而她是第一个这样对他的人。舒以柔红着眼眶,在他双腿间跪坐起身,在他发上印下无数个吻。「你最棒你最棒你最棒你最棒……」车子在大宅前廊停了下来。
叶刚搂着她,在情绪平复之后,他下车替她开门。
她一下车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指着浓荫绿地那端宣布道——
「我明天要在草地那里做瑜伽。」她说。
「别叫我一起做就行了。」他笑得好开心,拉着她走进屋里。
屋里的欧式雕花大型家具,映衬着顶上一盏三人双手合环才能抱起的水晶吊灯,华丽而耀眼,却也与周遭全然的静谧形成强烈对比。
「怎么这么安静?我下次拿黄慧音唱的梵音大悲咒来放,好让气场轻快些。」
她小声地说道。
「入境随俗,你现在只是叶家的客人,还想改变什么?」叶国田从一旁的房间走出,表情严肃地看了舒以柔一眼。
「改变心情啊。」舒以柔轻声说道,脸上仍带着盈盈笑意。
叶刚看着爷爷,将她揽得更紧,以代表他的立场。
「婚姻大事岂容儿戏,我不允许你们再在一起。既然你的婚姻已经结束,那你这次就得娶一个适合家族的妻子。」叶国田看着叶刚,语气公事公办地说道。
「我的私人生活不隶属叶氏集团。」叶刚板着脸,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为这个家已经尽了很多义务,他现在该为自己而活。」舒以柔尽可能加快说话速度,以免爷爷打断她的话。
叶国田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对叶刚说道:「我给过你空间,让你自由选择婚姻,甚至允许你的妻子住在日本,结果呢?」
「结果我的婚姻失败了,代表我不足以信任,最好还是由家族来选择。这就是您的想法,不是吗?」叶刚黑眸铄亮地直盯着祖父,不自觉地紧握住舒以柔的手。
「没错。」叶国田说道。
「换句话说,如果我在事业方面不够出色,那么我就没有资格当叶家子孙了吗?」叶刚嗓门不由自主地上扬。
叶国田看着向来面无表情的叶刚,此时竟青筋暴突地站在他面前,他皱起眉头,右手随意一挥,说道:「你没在事业上出过纰漏。」
「那是因为我知道只要踩错一步,不用任何人指责我,我对自己的内疚就足以逼得我颜面尽失地离开叶家。」往昔那些害怕自己被逐出家门的恶梦,全都一股脑儿地席卷而来,叶刚高健身躯竟不由自主地猛颤了一下。
舒以柔轻抚着他的后背,让他知道还有她陪伴在身边。
叶国田惊讶地看着叶刚,因为他一直以为孙子表现良好,人前人后都自信而聪明,从来不知道孙子竟也会缺乏安全感。
叶刚低着头,谁也不看,只是依然紧握着她的手。
「你想太多了。」叶国田低声说道。
「你们给了他很多知识上的教导,却没给过他家该有的安全感与爱,所以,他一直不会爱自己、也不相信他自己值得被爱。」舒以柔叹了口气,就事论事地说道。
「我们祖孙之间的事,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插手。」叶国田瞪她一眼。
「这不只是你们之间的事,因为你们家族让叶刚没有安全感,而他的不安全感影响了我们的婚姻。我爱他,所以我要改变这种局面。」舒以柔不以为惧地继续说道。
「为什么你们上次回台湾时,你不做这些努力?」叶国田并不打算让她轻易过关。
「那是我的错,我没注意到你们的冷漠伤他那么重,加上我的个性懒散,那时认为很快要回日本,所以便没有用心经营。」她说。
「经营?!你果然居心叵测。」叶国田精明眼中闪过了然光芒。
「所有的感情都是要经营的啊,用心付出就是一种经营。如果大家彼此冷漠,只在利字上头争论,就会变成你们这种相敬如冰的局面。」她说。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为的还不是叶家家产?一个书店小孤女,能够巴结上集团执行长,怎么会轻易松手。」叶国田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
「您可以批评我的一切,但是不许对她进行人身攻击。」叶刚面颊肌肉一紧,利眸里蓦地冒着火。
「你自己瞧瞧你那是什么表情!咱们这个家没规矩了吗?」叶国田手里拐杖往地上重重地一击。
「我们走。」叶刚拉起舒以柔的手,就要走回房间。舒以柔摇头,定定地留在原地,好奇地看着爷爷。
「爷爷,我有疑问喔,如果我像您说的那么居心叵测,那当初干么离婚?」舒以柔问道。
「你是以退为进。」叶国田花白眉毛揪成死紧地瞪她一眼。
「以退为进也不用闹到真离婚啊,爷爷您的逻辑不对喔。」舒以柔笑嘻嘻地说道。
「我不想听一个失败者在这里慢吞吞地大放厥词。」叶国田把拐杖举起,指向大门边。
舒以柔双眼大睁,倒抽一口气。
「我们走。」叶刚揽住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