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萍呢?也是大哥你杀的?为了离间我和玉玄?”这是他一直驻留在心中的谜团,枉受不白之冤,差点儿害他与心上人决裂,他当然要弄个水落石出。
“是。”魏明伦不避讳地回答。
“你……翠萍只是一个小丫头啊。”无辜路人也要加害吗?
他敬重的大哥,何时成噬身恶魔了?“她摘了阿茹的夜昙,我说过,不许任何人碰阿茹的东西。特别是夜昙,那是她留给我唯一的纪念,你懂吗?唯一的!”魏明伦眼中满是红丝。
魏明扬一直以为,自己为爱已经够疯狂了,可比起眼前的大哥,却仍自认不如。
“大哥,我只身前来赴约,你也该照信上所说,放了玉玄。”
他凝视树上,终于显露出一直暗藏的担忧神色。
“我会放了她,甚至也会放了你。”魏明伦一脸诡异。
他蹙眉不解,“什么?”
“看见了吗?这墓前有一只鸟笼,”魏明伦的俊颜此刻因为仇恨而变得扭曲可怕。“知道里面是什么吗?蝙蝠,有毒的红蝙蝠。
颖州的瘟疫从哪儿来的?呵呵,据说,就是因为被这蝙蝠叮咬所致,我要你现在亲手打开笼门,将它们放出,一直飞到京城, 让京城变成死城,让霁朝的天下毁在你手上。即使你死后,也身败名裂,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大哥以为我会答应?”魏明扬听见自己轻颤的声音。
他不害怕,只是感到痛心,忆起昔日的手中之情,痛得颤抖。
“对面山上,有弓箭手正对着你,也对着你的心上人,如果不答应,他们会立刻射穿她的脖子,让你一生一世痛苦追悔莫及。”魏明伦一阵狂笑,“可你一旦答应,对面山上亦有我绑架而来的三十多个社会名士,他们会把你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流传出去,让你被世人唾骂,天地不容。”
他还能选择吗?身败名裂,比起失去心上人,哪一个更令他绝望?他知道自己应该先救天下苍生,为大我牺牲小我,可爱人近在眼前他都救不了,谈何济天下?
握着拳,他深深握着,指甲掐进肉里,几乎要掐出血来,这才作出决定,一步一步地走鸟笼……“不,扬,不要。”玉玄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听到两人的对话,激动大叫。
魏明扬没有回头,因为知道一回头,就会改变主意。
他承认自己不是明君,从此以后,恐怕还要成为世人唾弃的昏君,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纵使下十八层地狱,也不能,笼门轻掀,红色蝙蝠像乱箭一般飞窜出来,扬着翅膀,如魔鬼在天空中飞舞,四处扩散。
“不——”耳边传来玉玄声嘶力竭的叫喊,然而,他却如石雕般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见。
玉玄昏昏沉沉,不知病了几天,醒来的时候,已是京城疫情流散之时。
她的眼泪顺着双颊一滴一滴淌下,不愿做红颜祸水的,却仍害了天下,她恨自己为何要自作聪明,以为会是魏明伦的对手,孰料反被他所擒,害了她的心上人。
魏明扬没有来看她,榻前,只有孟学士一人端着汤药,满脸关切。
“女儿,你醒了?能动吗?门外备有马车,咱们得离京。”
“离京?”她一怔。
“京里疫情蔓延,再不出去,会被困死的。”孟学士焦急道。
“不,我不走。”玉玄缓缓摇头,拼命支起身子,“我要进宫……”
“你说什么?”
“我要进宫见他,要死也要跟他死在一起。”两个人闯下的祸,为何要他一人承担?她不能离去,死也不能独自离去。
“女儿。”孟学士不由得跺脚,“该叫我说什么好呢?就是皇上让咱们离京的。不然你以为全城戒严,咱们父女没有金牌能出得了城门吗?”
什么?他赶她走?她早该想到,一个这样爱她的男子,肯定会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可难道她不爱他吗?有谁能体谅她要与爱人同舟共济的心情?
她不语,就这样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扶着墙往外走去,执着,执拗,说什么都好,总之,她就是要到他身边。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要强呢!”孟学士叹道:“你怀孕了,知道吗?”怀孕?她猛地回头。
天啊,原来如此,难怪她最近一直渴睡。
“为了未出世的孩子,你也不能去啊。”孟学士叫道。
不,这话说反了,为了孩子,她一定要去,
“爹,你就放了我吧。”生平第一次叫出这个难以启齿的称呼,竟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
“你说什么?”孟学士整个人都呆了。
“爹,女儿一生的幸福自己做主,求爹爹宽恕。”她屈膝,郑重地一拜,仿佛在对从前的自己告别。
从前那个仇视父亲,怨恨夫君,整日顾影自怜的孟玉玄已死了,自这一刻开始,她将变成一个豁达有担当的女子,迎接可能更为困难的后半生。
所有该承担的一切,这一刻,她都做好了准备。
“你去吧……”孟学士老泪纵横,终于点头放行。“为了这一声爹,什么事,我都答应。”
夜已深,魏明扬独自立在城头,看见天边的残月旁,似有蝙蝠的影子在盘旋,他的鼻息中,满是瘟疫的窒人气息。
披散着长发,穿着白色单衣,一把长剑握在他手中。
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假如瘟疫不能控制,就挥剑自刎,谢罪天下。
他吩咐过了宫人,自刎后要将他五马分尸,头颅悬于城门之上,供百姓唾弃,尸体抛诸荒野,让狼狗蚕食。
就这样在天地间挫骨扬灰,以平民愤吧。
此时此刻,他心中念想的,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已经在她父亲的护送下出城了吧?只要她平常离去,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枉费……“扬——”忽然,他听见一声亲昵的呼唤。
是谁?是他的幻觉吗?他倒希望只是幻觉,可转头之间看到了那真实的人儿,却让他的心坠落到谷底。
“不是让你走吗?”他吼,“为什么不走?”
“扬,”玉玄心平气和,朝他缓步踱来,“你以为,我和孩子会抛下你吗?”
“你……”他双眼瞬间迷离濡湿,“既然知道自己怀孕了,为何还要留下?”
“若是走了,我和孩子或许可以一生平安,却不会有半分快乐,我失去了丈夫,他失去了父亲,成为孤儿寡母,还要时常听天下人议论唾弃你,在屈辱与内疚中生活,有何幸福可言?”玉玄站定,目光宛如琉璃般闪烁,“可若是留下,支持你的意念,与十二宫殊死一搏,或许还有赢的机会。”
她轻轻的,将长剑从他手中抽去。
长剑一掷,落地间发出金石之声,仿佛震醒了魏明扬的意志,让他从悲伤中解脱出来。
他对她伸出双臂,玉玄笑了,飞也似地投入他的怀中。
两人相拥,喜极而泣。
他感到泪水顺着他的脸庞与她的交织在一起,分不清你我,只有肌肤间那种贴合温暖的感觉。
他战栗着,因为这样的感觉前所未有,仿佛能瞬间带他穿过黑暗,看见拂晓之光。
“报——”有侍卫这时奔上城楼,一路呼喝,“皇上,捷报——”
相拥的两人一怔,同时回眸,望着消息,传来的方向。
“皇上,疫情已经得到控制,若离姑娘的偏方果然灵验。”
侍卫如此说。
若离?玉玄诧异,那个入宫行刺的替身公主吗?据说明扬已经饶了她的性命,放她与燕羽回归江湖,为何她会忽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