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呢,典当人决定死当你,其下之意,你已经是流当品,当铺里每一件流当品,我都有权处置,春儿想要你,我就把你赏给她,从现在起,你是春儿的东西,你最好安分些。”严尽欢甜孜孜说道。
闻言,闻人沧浪又瞪回春儿身上去。
这女人想要他?
就是她向严尽欢开口索讨他?
闻人沧浪的怒火转移到她身上,眯细的黑睫掩去眸里肃杀之气,抿闭的薄唇不发一语,却比任何恶毒语言更具杀伤力,他在用眼神杀她,要她自己识相开口,向严尽欢收回无理要求,说她不敢要他了。
他在等,没有人在他杀人目光冷睨之下,还不赶紧跪地求饶。没有人。
好吧,有。小妖女是一只,春儿是另外一只。
她秋翳双眸眨呀眨,无辜天真、单纯甜美,冲着他笑。
“你这家伙!过来!”闻人沧浪震开阻挡在前方的众人,攫擒春儿的手腕,粗鲁蛮横地将她拽近胸前。
他非得和她好好“谈谈”,谈完之后,要她自己哀求严尽欢取消打赏。
由于闻人沧浪的目标不是严尽欢,众人没有出手相阻。说来无情,毕竟让他们愿意拿命去拚救的人,仅止于严尽欢,春儿并不名列其中,再者,四人连手就打得过闻人沧浪吗?他们都不认为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他们虽然皆习有武艺,教训教训匪类绰绰有余,可用来对付武林盟主,恐怕仍嫌力不从心。
嗯……春儿应该是不会有生命危险,至少……春儿被闻人沧浪拉走时,她脸上可没看见半丝害怕及求救。
也是啦,一个胆敢向小当家开口索讨玉面武皇鬼罗刹的女孩,应该早就预料会面临今日场面及闻人沧浪的怒火,她仍是同严尽欢提出要求,想必她自有一套安抚闻人沧浪的方法,众人皆如此深信,春儿的本领,近来远远超乎他们意料!能让闻人沧浪乖乖将严家主宅清扫得干干净净,春儿功不可没。
待闻人沧浪拖着春儿走远,公孙谦拾起春儿匆匆间掉下的当单:“小当家,你真的窜改当单?”这是当铺大忌,严家当铺能在南城立足多年,凭靠的是信用,铺子与客户间的签订契约,需要双方同意,一旦签订,彼此遵守,当铺契约若要修改,不是重誊一份,便是修改之后,再由双方捺手印,以示负责。
他非常肯定当日紫纱姑娘那张当单上注明了什么,绝不是现在看到的涂改版当单,但,这张当单上,在修改处确实捺有手印,而且与当日紫纱姑娘留下的相互比较,还真的……相似度极高。
严尽欢不否认自己做过的坏事,坦承不讳,方才谁骗闻人沧浪,现在面对公孙谦可以省省:“是呀,我叫春儿改的。她难得开口向我讨东西,我当然不吝啬给她。哪知道春儿的模仿力这般强,连典当人的字迹也学得像,拿来唬弄闻人沧浪正好。”她只负责吩咐春儿办事,春儿怎么做、找谁做,她都不多干涉,春儿事后交出的成果让人满意,她更不曾多问。“反正三个月后,典当人真的回来取赎,咱们再见招拆招啰。”
最后那句话,换个方式说,便是:反正三个月后,人家回来取赎,就交给你们去烦恼啰,不关我的事。
严尽欢的行事风格,众人皆知,她只管过程,不顾结果。
公孙谦看着当单许久,心里涌现一丝忖思。半晌过后,他露齿微笑,折妥当单,搁回桌上,只轻吐了“原来……”两字,末了,任凭铺里人追问,他什么也没再接下去说。
第3章
春儿一路被拖拖拖,拖到后院,闻人沧浪才停下步伐,但他没放开她的手。砰。她被抵在白色花墙与他之间,沦落于他掌中的左手被扯高,钉牢在他修长五指间。
“去告诉严尽欢,你不想要索讨我。”他森冷吐着气息,逼近她的脸庞布满阴霾,他恫吓着她、怒瞪着她,不在乎是否会吓哭她。
“可是我想要索讨你,我为什么要说谎骗小当家呢?”春儿没被他吓破胆,甚至连粉颜上的笑容仍鲜明可爱。
“我闻人沧浪不是你说要就要的人!”她也没那个命要得起他!
“小当家答应将你给我了呀。”她已经要到了哦,他是属于她所有。
“你这么想死吗?!”竟跟他装傻打哑谜!信不信他一怒之下真的掐死她!
“不想,我想多活几年,我还有好多东西没瞧过没玩过,现在死,嫌太早了些。”她很认真思索之后,回答他。
“那你还敢留我在身边?”她该不会天真以为,他是个好男人,会好好对待她、疼惜她,因为成为她的人,就对她唯命是从?可惜,他闻人沧浪绝不会变成女人的绕指柔,更不可能成为她和严尽欢私相授受的商品,上一个将他当进严家的小妖女,已经犯着他的禁忌,现在连她这只小婢女也要践踏他的尊严,加入羞辱他的行列?
他闻人沧浪在她们眼中,一丁点的威严和气势都荡然无存了吗?
“你不会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吧?”春儿一脸好无辜。
“我会。必要时,我会。”老实说,他现在就很想!
春儿感觉他的气息喷吐在她颊边,暖暖的、热热的,撩动她柔细鬓丝,他说着“我会”时的嗓,宛若冰霜,如此暖热的吐纳,却带有凛冽冷漠,或许是两者的突兀冲突,减轻那两字的恫吓力。
他没在她脸上看见退缩的恐惧,只有笑容,变得更深。
“必要时,你会?”这句话听来有语病哦。“现在不是必要时,你别板脸吓我,我胆子很小,经不起吓。”她摆出娇柔模样,像只小白兔,圆圆眸儿含着水雾。
若她唇畔没了那抹笑,他或许还会相信她胆子小,偏偏她说这番话时,笑花飞扬,一点都没有说服力。闻人沧浪捏住她的下巴,逼她仰视他,他嘲讽一笑:“你胆子小,经不起吓?你却有胆向严尽欢开口要我?你难道没想过我在盛怒之下,会折断你这又细又软的颈子?你是当真没想到后果,抑或……你根本就不怕?”他紧咬着她的眸光,锐利搜寻她秀气脸蛋上出现的任何反应,这丫头直勾勾回视他,泄漏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她不怕。
这双眼眸中的慧黠,好眼熟,曾经,也有一个总是这样看他的家伙,无论他表现得多冷漠、多无情、多面目狰狞吓人,她从来都不怕,娇小身子永远挺直站着,擦腰,仰脸怯他,气焰比他更嚣张。
闻人沧浪!你给我站住!
嗓音又软又甜,骂起人来一点都没有杀伤力。
闻人沧浪!你别想这样唬弄我!还来!把我的糖葫芦还来!
老是追在他身后,啪跶啪跶响着的脚步声,老是这样吠着,她一身香气,久久不散,永远绕在他鼻前,害他在那一阵子里,总觉得被囚在她周遭,反倒没闻到那股味儿,他竟会忍不住回首,查看她跑哪儿去了,担心她该不会是掉进哪处窟窿或是被哪几个恶人给半路绑走……
那张脸,与此时的春儿重迭。眉,明明不像,春儿的眉偏向八字,淡淡垂着,那家伙的眉却是扬舞柳叶,眉峰挑高,看起来随时都在笑。鼻,明明不像,春儿的鼻翼较宽,那家伙的鼻梁既挺又小巧,每回说到不满处,就会皱起,在鼻梁上堆积小小细细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