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认为……那些游戏皇上不常见着……所以……”
“崔舜华,你老实回答朕。”
“是。”
“是太后要你教朕那些残暴的杀人游戏么?”
“……”
小皇帝喝道:“说,崔舜华,你是忠于太后还是忠于朕?”
她毫不考虑答道:“自是忠于陛下。”
小皇帝嘴角抹笑。“朕就知道。朕身边一直有太后的人,他们都回报给太后这一年多你陪朕玩了什么,你受训不少,是不?”
“……是有点。”
“将来也会忠于朕?”
“陛下是北瑭天子,天命所归,舜华不忠于陛下,还能忠于谁呢?”
小皇帝满意了。“其实那玉佩朕本要给你的,但尉迟家的蚩留将要成为大神官,朕自然不能怠慢他。你要谅解。”
“舜华明白。”
“你好好忠于朕,朕绝不会亏待你的。昔日有絮氏金商,三年后你与尉迟恭若能合亲,也许将会成为北瑭第二姓金商。听说,当年絮氏金商家主是康宁帝看到大的,如今你若能成为金商,也勉强算是看朕长大的,朕与你也算是美谈吧。行了,你下去吧。”
“是。”舜华垂首退下。
小皇帝若有所思,走到窗前,往下看去。
崔舜华与另外三人会合,不知在说些什么。他看着这四人神采飞扬,想着将来崔舜华与尉迟恭的合亲,想着康宁帝与絮氏金商的纠葛,想了许许多多……
“金商是万万不可能再在北瑭出现。”小皇帝喃道:“名门富户就是由此而生,怎能教你们四人合而为一,再次富可敌国呢?崔舜华,以往朕都不会想这些事,这全是这一年你净教朕玩些脑子的游戏,让朕开始懂得思考了呢,朕多少也算重生了吧。”
他又凑近闻了闻香囊,心里其实挺喜欢这味道,令他觉得能克制自我,不会如母后期许那般成为一个只懂得使暴的君王。
他又看向那四人,最后落在西玄深衣的崔舜华身上。
“崔舜华,你最好聪明些。只要你一直为朕想,朕就不会像康宁帝对付絮氏家主那般对付你。”
枝叶深深浅浅在庭院里形成凉意。戚家大少早到前头宴上打招呼了,白起与尉迟恭各自站在庭里一方,还在等人。
白起折了一枝条,又往二楼窗口看去,忽道:“不要伊人了吗?我记得《京城四季》里写着你痴恋伊人,怎么这么快就将心思转了?”
尉迟恭看他一眼,道:
“这种书你也看?也是,造谣这种事你也不是没干过。”
白起一怔,眼底藏着懊恼。絮氏舜华的闺誉他多保护,不容任何人欺她,到头,却是他狠狠毁了她的名誉。
回忆过去一年多,他真真后悔莫及。如果再多注意崔舜华一些就好;如果再看穿柳叶月眼里的妒恨就好;如果……谁会预料舜华会有这番奇缘?但,若然没有这番老天恩赐的奇缘,他……
“柳家老爷逼柳小姐出家,你可知道?”尉迟恭平静道。
“那与我何干?”白起轻哼一声,瞥了一眼能听见他们对话的楼门前小太监。“如今我与柳家无关,他们的家务事自理,这已是我的极限。”
尉迟恭又瞟他一眼。白起退婚的方式太简单,直接上门扯掉金红双线,对着一室宾客说道,白起与絮氏舜华本有婚约,他先对絮氏舜华不起,如今彻底觉悟,白姓绝不双妻,故不拖累柳家小姐,婚约就此结束。又对柳叶月道了句“你我心知肚明”,随即拂袖而去。
依白起作风,已是手下留情。舜华得知此事,沉默良久才道:“至少,两方不会相互折磨,以后能够各寻良缘吧。她曾私下来问我,为何我阻止白起迎亲,我叫连璧回她,白起意外知情,若然她下嫁,只怕一生尽毁……”
尉迟恭不意外她的心软。崔舜华的皮囊里藏着一个有着美人尖的絮氏舜华。他背着她,找到断指的大魏名医与被打残的七儿,也背着她不着痕迹让书香世家的柳家一点一滴地失去家产而不自知;一报还一报很正常,当他们种下了因,就必须等着果报,但……最后他全都放手了,赶那名医与七儿出京师就算了,至于柳家……他们退出京城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
白起忽道:
“要说看见舜华未束发的模样,我该是唯一一个。”
尉迟恭波澜不惊,掸掸衣袖,答道:
“许是她小时见着的吧,这样说来,她爹比你比我还要早看过呢。”
“你已经看过?这是欺舜华孩子性么?”
“嗯,舜华孩子性。”他嘴角微地宠溺,声调终于软了:“却也有一颗玲珑剔透心。”
如果不是真心恋慕着这个人,万不会以这种疼惜口吻提着这人。白起是过来人,自然明白那点点滴滴留在心头的温暖让人无法割舍。他眼色微暗,道:
“尉迟,你个性偏冷,再怎么宠她也不可能如我一般时时宠着。”
“我没法宠她时,便让舜华宠我吧。”尉迟恭答道。他不经意地瞧见深衣裙摆出现在阶上,才要上前一步,忽见白起走到他的面前。
“尉迟,还有三年!”白起压低声量。
舜华下了楼,就见名门富户里其中两名与她关系甚亲的男子靠得极近,尉迟哥与白起差不多高,在她眼里,此刻白起的鼻梁都快碰上尉迟哥的鼻尖了,那嘴也就不用说了……她呆住。接着,她迅速往门口小太监看去,小太监正目瞪口呆中。果然有鬼……
白起瞟到她出现,立即朝她走来。“是要香囊?”本能地打量她的全身,确认她的安危。当他落在她的右袖下隐约的伤布时,面容微微一变。
“嗯,谢谢哥。要不是你给我那香囊,今天舜华断然不能全身而退。”
“那本就是要送你的生辰礼物。怎么不叫我白起哥呢?”他瞧她有些惊诧,又若无其事笑道:“哥也不错,随你吧。”他当不知身后那人的注视。
舜华又朝他低声道:
“哥,我知道你说出来的原因,我不会怪你,那对大家都好。”
白起闻言,心头再一震。他原以为……要细细与她解释,他承认絮氏本是徐姓,是为一劳永逸。
以往絮氏舜华尚在时,无论如何,徐姓他是绝不会说出口的,那是保住絮氏的最后一道防线。但既然最后一个絮氏不在了,什么姓氏都不再重要了,今天如果他假造絮氏是他姓,几百年来坚信絮氏与西玄徐家有勾结的皇室,又怎会轻易听信他?反而会疑心他,甚至干出挖坟再查的歹毒事来。
在这些皇族心里,絮氏只能有一个姓,万不可能有其它姓,他们始终相信当年与其他三国鼎立盛世的北瑭,转成大失国土,全是絮氏之故。
与其让他们将来暗自动手脚做出挖坟找絮氏舜华骨灰,还不如就这么认了,成全他们心中执念,他也可博得皇帝几分信赖,对大家只有好处。
舜华……懂了?才多久时间,她居然都懂了?白起凝视着她,轻声道:
“舜华懂得纵观大局,衡量轻重了。”
舜华失笑:“这也是太后娘娘那儿表露出来的,其实北瑭皇室不只是恨絮氏,还怕絮氏重现当年金商,令北瑭再入万劫不复之地。再者——”她神色暖暖,走过他的身侧,朝尉迟恭开怀笑着。“尉迟哥帮我许多。”
白起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转身看着他俩。
她自怀里掏出自己备妥的玉佩,拉过尉迟恭的大掌,塞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