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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匆匆三年余,无情地鞭策著已逝的记忆,人已非昨。

  灰蓝粗衣的姑娘披散著发遮住左脸,仅露出可怕的右脸见人,眼神无华地走著,令过往商旅皆同情的摇头避开,生怕惊吓到自家孩童。

  「姊姊,仲儿肚子饿。」

  清秀的六岁男孩一开口,身侧的姑娘才有一丝浮动地低下头,以关怀神色注视他。



  「再忍一会儿,等进了城就买个包子给你吃。」也该帮他做件衣服,他又长高了。

  「姊姊不饿吗?」

  「姊姊是大人,不能喊饿。」她温柔地揉揉他整齐的发。

  马车辊辙地从身旁经过,几乎要盖过她的低柔嗓音,华丽的廉穗缀著金丝银珠,一看即知是大户人家,非富即贵。

  「还要走很久吗?」小男孩仰著头问。

  「累了?」



  他撒娇地拉摇著她的手。「我脚酸,走不动了。」

  「要姊姊背你吗?」她纵容的拧拧他的鼻头。

  「不用了,姊姊也走得好辛苦,我们到树下休息一会儿。」他长大了,不用人背。

  「你不是直喊饿?若休息的话,可没东西吃哦!」路,还很远。

  她望著他不减纯真的小脸蛋,肩上的压力不由得沉重,要到何时才能见他成家立业,为杜家血脉开枝散叶,不负义父的寄望?

  一晃眼就是三个春秋,日子在走走停停中过去了,他们像无根浮萍般随波逐流,找不到一处落脚地。

  郑禾青的死引起郑国丈一家的愤怒,明著藉仪妃的口,怂恿皇上下逮捕令,死活不论;暗著买通杀手日夜追赶,无一日罢手。

  他们藏著、躲著、逃著,一有风吹草动的迹象就得吊著心防著,不敢长居某地的一移再移。

  她是无所谓,早年曾随父母游走过江湖,餐风露宿的生活倒也惬意,少却繁复的人情世故,她过得反而比在将军府轻松。

  若非容貌限制,她早想一游秀丽河山,体会人如沙芥的渺小,坐看风起云涌的壮阔。

  但是仲弟年岁太小了,他应该有个安乐窝待,并不适合这种漂泊无依的流浪方式,他从来没吃过苦呀!理该是个受人疼宠的将军之子,如今……

  为了她一时少不经事铸下的错,此生怕是难以弥补,唯有平凡度日。

  也许,是该为他著想的时候了。

  「姊姊,我们可以到河里抓鱼,上回烤的香鱼好好吃哦。」杜仲一副口馋的模样。

  她微微一笑。「笨仲儿,你看见河了吗?」

  「喔!」他失望地应了一声,一路行来确实没瞧见一水一溪。

  忽然,一阵茶香由远处飘至。

  「前头有座茶棚,咱们去歇歇脚,吃点糕饼吧!」

  「可是我没见到有茶棚呀!」他踞起脚尖地跳呀跳,希望能瞧远些。

  「在前方两里处,这儿瞧不清楚。」他非习武者,自然无所觉。

  既要当个平凡百姓,她便收敛起昔日的光华,不再舞刀弄剑,完全融入乡妇的环境,因此未传授他武艺。

  无知才能拥有平静,这是一种幸福吧!

  「嗄!还要那么远呀!我的脚一定会走到断掉。」难怪他看不到。

  「小调皮,走走就到了。」还敢埋怨。

  「唉!」他学大人般哀怨的叹了口气。

  「别像个小老头,好运之神会被你吓跑。」她取笑地拉拉他微蹶的唇肉。

  「真的?!」信以为真的杜仲圆睁著虎般大眼。

  「骗你的,小傻瓜。」她轻戳他天真的小脑袋。

  「坏心姊姊。」他呼痛地捂住额头。

  就在嘻嘻闹闹间,茅草盖顶的幽静茶棚已在眼前。

  柳未央收起柔光,愚色上了清冷脸孔上溴然地将丑陋一面见人,杜仲配合地握住她的手走入茶棚,两人安静地选个僻冷角落坐定,不闻四周纷起的嫌恶声。

  「呃,姑……姑娘要什么茶?」

  福态的老板娘一脸提著铜壶,战战兢兢,不敢靠近地隔了两张桌子问道。

  「凉茶吧,再来些能填饱肚子的糕点。」

  「好……马……马上来……」一回身,她轻吁的拍拍胸口。

  好丑的邋遢姑娘,真吓人。

  她的心语正反映在茶棚内所有客人的脸上,每张表情都是眉头深锁,眼神有意无意地回避不视,之後,便匆匆地饮完茶,放下银两走人。

  外面的阳光滥农,如水波在空气中荡漾,炫耀出五彩光芒。

  忽然,远处传来马蹄声,不一会儿,官道那方出现刚才擦身而过的华丽马车,或许是禁不起奔波之故,回过头来止止渴。

  蓝色绸纱廉一掀,走下两位俏丽、活泼的黄衫少女,看那一身打扮应该是官夫人身边的丫鬓,一人一边地扶著一位中年美妇步下马车。

  四名轻简的侍卫气势凛然地随侍左右,腰间佩剑微泛寒光,脚步沉稳不急躁,应该受过长久的训练,非一般人家的护院。

  柳未央以发覆面的那眼轻瞄了下,判定无害才松了戒备,小口小口的饮著便宜的凉茶,故作笨拙地为杜仲拭著唇间细屑。

  「哇!好丑的姑娘,她怎么敢出来吓人?」小绢一口上等龙井喷得老远。

  「小绢,不可无礼。」另一名较长的丫鬓责备地按按她的手背。

  「真的嘛!你看她的脸好可怕,好长的疤……」恶!她忍不住想吐。

  人丑也就算了,发乱不束地垂於面上如疯妇,谁见了都害怕。

  席儿顺著她的视线一瞧也不禁倒抽了口气。「伤得真严重,好像是被刀划过。」

  「很难看对不对?我猜她用发遮盖的另一面一定更恐怖。」不然何必覆面。

  「莫论人背後是非,也许是遇上了盗匪伤了脸,才会留下疤痕。」做人要厚道些,勿造口业。

  两人臆测的一言一句皆落入柳未央的耳中,她在心中淡然一笑,世人的眼光便是如此肤浅,好议论长。

  走遍大小乡镇,见多了百姓的指指点点,各种斐语流长她已听之麻木,不後悔毁了世间少见的容颜,因人心的丑恶更胜於肉体的伤痛。

  「哎哟!席儿你瞧,那个小男孩好似咱们的逸伦小少爷。」起码有七分相肖。

  小绢话一起,第一个有反应的不是庄重的席儿,而是略微失神的中年美妇,她倏地抬头一望,妍媚的凤儿眼蓄满激动的泪光,下意识地走向角落。

  「伦……伦儿……」少妇忍不住伸出手。

  柳未央杏眼半瞪的护著杜仲。「他是我弟弟,你别欺负他。」

  「姊姊,我怕。」他聪明地佯装恐惧。

  三年来两人养成绝佳的默契,在有外人的场合就表现出痴傻的模样,行为举止较常人笨拙了几分,以掩饰其真实身分。

  好人与坏人无分野,利字当头会腐蚀仁善,他们不信任任何人。

  秦观云忍住泪的收回手。「你们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太像了。

  那眉眼间的纯真,薄削的小嘴巴,多像她七年前亡故的小儿,简直是一模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

  杜仲望望姊姊眼中的暗示。「我叫杨仲。」

  「今年几岁了?」

  「六……六岁。」他扳起手指头天真地一算。

  「六岁?!」那不就是……「你是庚子年几月出生?」

  「五月初七吧!」

  五月初……七!

  秦观云泪雨直下地想去搂他,她四岁大的儿子便是七年前五月初七因风寒而夭折,而他又恰巧在五月初七出世,莫非是儿子来转世?

  一股失而复得的母爱油然而生,这对姊弟的生活必是困苦,袖口的补丁明显可见。

  「你们的爹娘呢?」

  「死了。」

  拎著手绢拭泪,秦观云温柔的说:「要不要来宫……府里工作?工资十分优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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