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乐陶羞怯又天真地说:“没想到陛下看起来跟姊姊差不多高,好漂亮呢。”
乐采的长女乐缃年约十七,面貌清秀聪明,此时正为弟弟的童言捏一把冷汗。
麒麟的视线转到乐湘身上,见她一身太学生装扮,脱口便问:“读过礼了吗?经、史方面学习得如何?”
以前都只是远远望见,头一次得以和帝王面对面说话,乐缃讶异之余,连忙答说:“都读过了。”想想,又补了一句:“今年岁试时,博士评定乐缃为第一。”
在官学中获得博士推荐的太学生可以参加科考,往年科举都由春官长主试,通过考选的人才,再送入天官府中,由吏部卿亲自训练后,才交由宰相分派工作。
乐缃对自己颇有自信的口吻,使麒麟想起过去那个宛如初生之犊的自己,忍不住笑道:“那么,明年朕该会在琼林宴上见到你吧。”
琼林宴是皇朝科举之后,为新科进士举行的宴会。
“乐缃恭谢陛下恩赐嘉言,必定不负陛下所望。”
乐缃的勇敢进取令麒麟忍不住笑了。尽了宾客之仪后,她转头望向她此番前来的主要目标,不禁想起自己这几天追在娄欢的身后,在群臣家中闹了多少笑话。此时群臣们大概都战战兢兢地,深怕帝王随时会莅临他们的家吧。
对上娄欢的视线,麒麟眼中闪现强制压抑的炽烈情感。
“宰相可知朕这个新春几乎踏遍了群臣的家邸?”就为了把某个人给找出来。
娄欢当然知道,但他仅是淡淡一笑。“陛下辛苦了。”
麒麟也微笑。“朕的辛苦,可是得有人付出代价的。”
☆☆☆
他知道她想做什么,然而他低估了麒麟的莽撞。
离开乐采家宅当夜,凌霄殿里,春色旖旎。
仅穿着一袭深红色常服的女帝在不久前只身踏雪而来,她挥退宫人。“都退下,朕有事与太傅密谈。”
宫人迅速离开,仅留下戴着面具的宰相与帝王独处。离开前,还贴心地关上殿门,以免室外的寒意沁入殿中。
身上仍穿戴着整齐官服的宰相才要开口询问帝王,深夜来访,有何要事,但帝王已经几个跨步上前,在男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将他推向一旁的长椅,柔软的身躯跟着压上。
男人吃了一惊。“麒麟!”
“跟你这人,用讲的,说不通。”如果讲得通的话,也不用那么辛苦地追着他跑了。不再浪费时间,麒麟看准角度,强将唇吻向他。
她花了十几年的岁月跟这个男人周旋,假若他听得进她的话,她又何须如此伤神?来寻他的途中,她一再自问:在娄欢面前,是要对他掏心掏肺,解释自己无法自拔的心情?或者要涕零如雨,用眼泪软化他铁石般的心肠?
小心翼翼的结果,或许只会换来他的弃绝,既然如此,她又何须再忍耐!
娄欢没料到麒麟会连打声招呼都不,就直接硬来。他闪躲着她,但她整个身躯都偎向他,如果他硬把她推开,毫无防备的她铁定摔得狼狈。就这么一个迟疑,已教她占得先机,将舌探入他嘴中。
从没吻过人的麒麟,第一次的试验着实太过粗野,她凭着艳情书上学来的“知识”,对喜爱的男人做出非礼的事。
她太急切、太鲁莽,一心想教会她的太傅懂得男女间的情爱;但经验不足的结果,是还来不及体会到艳书里描写的极乐境界,便咬伤了男人的唇。
尝到血腥的瞬间,麒麟蓦然惊起,碰巧娄欢一个起身,来不及捉稳她,麒麟整个人便往后仰倒在地。
“噢!”她吃痛地捣着后脑勺。头一回偷袭,就出师不利,真不是个好预兆。
“麒麟!”娄欢下意识地抻手将往后跌在地上的麒麟拉起,完全没想到麒麟越挫越勇,竟然顺势又爬了起来,这回她跨坐上他的大腿,搅着他的颈子,又要将唇印下——
娄欢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这一次,他稍稍偏过脸颊,让麒麟扑了个空,只吻住他脸上的面具。
唇上冰冷的感觉让麒麟恼火,她出手想弄掉那张碍事的面具,却又出于某个原因而迟疑,就这迟疑的半晌,娄欢询问:“陛下到底想做什么?”
这公事公办的语调,麒麟不爱。气恼他明知故问,她金眸一眯,瞪着娄欢的眼眸道:“示爱。”
这辈子,头一次有人这样直接地在他面前表示情意,娄欢也无法免俗地胸口一震。他是皇朝贤明的宰相,不是圣人,自也有凡夫俗子的爱憎;但麒麟是他一手教养成人的帝王,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麒麟会以为自己爱上他。
然而,对于眼前近在咫尺的少女,实在很难再纯粹地将她当成一名帝王来看待呀。她发丝凌乱,双颊嫣红,眼中有着一抹娇羞的情态。这面貌不曾展露在他人面前,娄欢知道,麒麟只是为他。
出于好奇,尽管不合宜,他仍忍不住问:“麒麟爱我什么?”
这问题教麒麟微微错愕,她一直都认定太傅如此聪明,理所当然该知晓她的情意;她也一直以为,自己的表现已经够明白了,却没想到也许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如果她从没表达过自己对娄欢的心情,只是一味地认定他应该要回应她,这样的想法,会否太过一厢情愿?
对上娄欢深邃的眸光,麒麟脸上的表情较先前初来时冷静了许多。她忍不住抚着他的鬓发,撩起一束掺着银丝的发丝送到唇边印下一吻。
“我喜爱你沉静如山,仿佛天塌下来也有你顶着,爱有你在身边的安全感。我喜爱你足智多谋,任何难题到了你的手中都能迎刃而解。我爱你那份安之若素的稳重,即使你有时喜怒不形于色,实在令人气恼。我爱你待人和善温煦,令人如沐春风,就算你总是对别人好,独独对我冷淡,我也还是忍不住想喜爱你。”
任凭麒麟坐在怀中,娄欢一动也不地再问:“就这样?你从来没见过我的样貌,世间女子多爱英俊男子,你不怕我面貌至为丑陋吗?”
麒麟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寻常。她抚上他的面具,轻声道:“这是你第二回说自己面貌丑陋了。”娄欢从来不是个肤浅之人,会一再提起这件事,必然是因为他确实对自己的相貌耿耿于怀。也许他真如他自己所说,是个面貌丑恶的男人……
“如何,麒麟想看吗?”他作势欲摘下面具。
“不。”麒麟连忙阻止他的举动。
面具下的美唇噙起一抹冷淡的笑。“怎么,不是一直想看?还是麒麟也怕见到我丑陋的面貌?”
“才不是!”麒麟气唬唬地噘起粉唇。“你不过是要试验我,想看我对你的相貌心生嫌恶——娄欢,你教养我多年,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吗?你的相貌是丑是美,我当然好奇;但假如你摘下面具的用意只是想逼退我,那我宁可不看。”她语气转柔,坚定地看着他的眸道:“若有一天,我看了你的脸,一定是要你自己心甘情愿在我面前卸除伪装,因为只有那样,我才会知道你不是在考验我的耐心,而是真正接受了我的心情……”
娄欢没有立即回应,面具下的双眸却似有所思。
也许此生不会再有其它机会能对这个男人一吐她多年来的爱慕,麒麟放开矜持道:“你怎么会不明白,我为何会喜爱你?打从六岁那年,父皇驾崩的那个夜里,你放下心中其它念头拉了我一把开始,一路上风风雨雨,你始终站在我的前头为我遮挡,因而,我眼中也就只看得见你。与太傅一样,我的心中打一开始就不存在着男女之情的可能,唯一能令我放下身段接受的,就只有你一个人。这样,你还要问我为何会喜爱你吗?我根本不可能喜欢上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