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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页

 

  “公孙鉴师,撒下毒香的歹人已被制伏,当铺毫无损失,迷魂香只会让人昏睡两日左右,并不会造成性命伤害,你再策动内力,毒香冲破穴脉会更难以收拾,别抵抗它,安心睡下吧。”古初岁与他擦身而过,留下淡淡哑哑的这一席话,而他的保证,令公孙谦的面容由紧绷而至放松,吁喘一口气,任由满园子浓烈的迷魂香味进入鼻腔,他依著柱,长躯滑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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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妅意醒过来了,双眼睁开的第一件事是抱头尖叫——

  “手——手臂断、断掉了呀呀呀呀——”



  她撕著喉,大声嚷吼。

  “妅意。”古初岁坐在床边,伸手揽住她,要她冷静下来。

  她一瞧见是他,虽然身躯软绵无力,她凭借著突生之力,忙不迭挨扑过去,按向他的伤处,她记得那儿喷溅出好多好多好多的鲜血,像流泉一样倾落个没停,他会死,他会死掉!

  “你的手被他们斩断了——”惊慌的声音梗住:“咦……”

  昏迷前的混乱记忆,因为指腹碰触之处的平整无伤而慢慢清晰。

  手,断掉了。



  丝线。

  成千上万条的丝线。

  缝回去了。

  古初岁的右臂衣袖被削断一大截,露出手肘以下的部分,血染红断袖边缘,而手臂完好无缺,只剩下淡淡血色的一圈痕迹还在。

  “药人……可以自己黏回断臂吗?”她直视他,神情有些憨怔:“这也是……药人的本领?”

  之前他救秦关那回,她就见识过一次,只是当时心里虽困惑,却在乍闻他是药人后,便理所当然以为迅速恢复碗大的伤口,对药人是轻而易举之事。然而这次是整只手臂被斩断呐——

  书上没说,药人会缝回手臂。

  书上没说,药人拿刀捅心之后的伤,一眨眼就会痊愈。

  “那些丝线是什么?”她又问。

  古初岁静默凝望她。

  他没打算瞒她,他知道,即使向她坦白所有,她仍会接纳他,美好如她,待他宽容,从不隐藏对他的关怀和怜爱,她听见他是药人后,说出的第一句话是“好在有你”;听见他以血为药,让严尽欢出售牟利时,不舍他伤害自己而放声哭泣。

  这样的她,会接纳他。

  会的。

  她会在听完他的解释之后,像先前一样,展开纤臂,拥抱他,跟他说:哦,原来如此呀……

  “那是金丝蛊。”他放柔眉目,浅笑解答她的迷惑。

  “金丝蛊?”她听都没听过。

  “我身体里,养著一条金丝蛊,它是一种忠于宿主的蛊虫,若宿主躯体受到伤害,它便会潜往伤处,吐出丝线,为宿主缝合伤处。”它住在他的心房间,睡眠占去它大部分时间,所以他才会在踏进严家当铺时,典当他的心,因为他全身上下,最珍贵的,就是金丝蛊。

  欧阳妅意眸子极缓地瞠圆,他不意外她的反应,寻常人听见稀奇古怪之事,难免会吃惊地瞪大眼。

  “像你曾见过的割腕刀伤、我胸口上的匕伤、被歹人剁断手臂的伤口,它皆能为我治愈,我之所以能尝遍百药千毒而不死,它便是最重要的一……”古初岁慢慢停下正述说的唇办,他本准备告诉她金丝蛊的由来,以及它在他体内存在的原因,但他不得不闭起双唇,因为她的表情,并不是一种逐渐解惑的恍然大悟,更不是越听越趣味的好奇,反倒是……

  嫌恶。

  他在她的容颜上,看到了毫不掩藏的嫌恶。

  她细眉深皱,嘴角塌垮。

  “你的意思是,你身体里,养了一条虫?”欧阳妅意声音有些颤抖,尾声最末的那个字还直接消音。

  软软的、蠕著的、肥大的……虫?

  恐怖的儿时记忆涌上心头,她明显抖两下,忍住作呕的冲动,咬唇:“……好恶心。”

  心,抽紧,疼痛蓦地炸开。

  古初岁一时之间,抵抗不了。

  被直言“恶心”的金丝蛊定是受到剧烈打击,它在他心脏里翻腾打滚,胡乱钻凿著他的血肉,带来疼痛,绞著心、刺著骨,酸涩的蛊泪,教他心口泛起难以言喻的苦味。

  痛!

  它在说,从她面前逃开!

  它在说,离她远远的!

  它在说,快走!快走!

  它在说,她觉得我恶心……

  它在说,她嫌恶我。

  他被它所影响,自惭形秽的卑微,驱使他僵硬地站起身,疼痛使他弯著腰,举步维艰地走出她的视线,掩上双耳,不去听仍无法下床行走的欧阳妅意在他身后的呼喊。

  它在说,别听,别再听!

  它在说,不要再从她口中听见更多伤它的话语……

  它在说,她的嫌恶,让我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他说,我竟然天真以为,自己是会被接纳……

  古初岁按住胸口,要藏在心里的金丝蛊停止蠕扭,它让他痛得快要不能呼吸,痛得四肢百骸都在发颤,痛得比饮下任何毒药还要更加更加的疼痛……

  他踉跄逃著,五指深深抓紧心窝处的血肉,指甲陷入其中,然而这样使劲的力道,仍敌不过方寸深处蛊狂的翻搅。

  他在水廊中央屈膝跪下,大口吐纳,肺叶也吸不进活命空气,太痛了!太痛了!他逼出无数冷汗,每一颗凝在额际的汗水,都是剧毒,他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像是持续了一辈子一般漫长,他精疲力尽,躺在水廊青石板上,吃力喘息。

  金丝蛊平息下来,心窝的痛,仍一下一下地抽搐:他也平息下来,毒汗不再冒出,他疲倦地眯细眼,一双滚著金边的金绸长靴,缓缓步入他的视线范围。

  全当铺,应该只有两个人清醒,一个是他,一个是欧阳妅意……

  来者,何人?

  “啊,逃跑的小老鼠当真躲在这儿。”

  突如其来的笑嗓,不仅耳熟,更教古初岁全身上下每分每寸发肤都毛骨悚然的熟悉。

  他慢慢抬头,站在眼前的金袍男人,冲著他微笑。

  第6章

  可恶!双腿完全使不上力!

  欧阳妅意狼狈跌落床下,下半身仿彿被嵌进石块中一样沉重,她仅能靠著同样软绵绵的双手,匍匐往前爬。

  迷魂香的后劲没有消退完全,残留在每一寸脉络之间,阻碍她的行动能力。

  爬行短短几尺,仿彿奔跑几百里,汗水染湿长发和衣裳,她好不容易爬出房门,看著眼前长廊,她边喘气,边觉得气馁,那条长廊,她大概要再爬一个时辰,这样是要如何追上转身离开的古初岁呀?!

  为什么不听人把话说完?!

  为什么只听她由衷说出“好恶心”的评语后就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

  她哪有说错?身体里养了一条虫本来就是件无法教人昧著良心说“哇!好棒哦,你肚子里有虫耶!”或“有虫的男人最帅最英俊”之类的谎话,她被公孙谦教育得太成功,习惯实话实说,她压根没想那么多。

  她欧阳妅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肥肥软软的蠕动玩意儿,无论是绿的黑的白的花的有毛的没毛的会吐丝的不会吐丝的,她全都怕!

  害她对那玩意儿反感作呕的始作俑者,姓尉迟,单名一个义字!

  是他捉来一箩筐的毛虫,为了吓她,狠狠把毛虫群倒在她头上,试问全天下稚龄单纯的小女娃儿,有哪位被几百条毛虫爬满脸、发、全身之后,不会对“虫”视为畏途?

  若有,她欧阳妅意跟她姓啦!

  蛊,也是虫的一种,而且还是一群五毒虫摆进没有食物的罐内令其互相残杀,最后一只存活下来的王者,简单来说,就是最大最凶的那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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