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张照片看到最后,佩倩加注了几行字。
前几日回学校拿推荐书的时候,遇见文学系上的陈宜芳,问我们是不是在交往——西洋情人节那天她看到我们两个在麦当劳“打情骂俏”,重点是,跟她约在麦当劳的人是童恩茱。
虽然你从大一起就否认跟她交往,不过女性的直觉告诉我,还是跟你说一下比较好。
雷谦完全无言了。
他清楚想起自己是怎么跟恩茱说的,“我不是故意要放你鸽子,我们实验出了问题,全部的人都回去补做数据,下次补请你。”
说是这样说,却让她看见他与别的女孩子出现在麦当劳,那个叫什么陈宜芳的居然会以为他们在交往,应该是两人在抢电话的时候。
想到恩茱的心情,男人的心一下痛了起来,虽然都过去了,但他很想告诉她,他真的是为了实验,他们只是出来买东西吃——如果那时没有赌气,有去送恩茱就好了,那么他至少会知道她的电话……啊,纸条!成裕天的纸条!
男人一下站了起来,往爸爸的办公室跑去,不过才一个多小时的电邮时间,垃圾桶居然空空如也。
“爸,房间的垃圾呢?你倒了?”
“你丢了一堆信,垃圾桶都满出来了,不倒难道还留着?”
雷谦急了,“你倒去哪?”
“后面。”
所幸“后面”只是自家后面,两包垃圾而已——雷谦一边翻着垃圾一边想,自己这样子绝对不能让别人看见,那张纸条到底在哪里啊……
找到了!成裕天的纸条。
还好,字迹还清楚,雷谦想也不想就直接拿起手机拨了过去,“我是雷谦,去当兵了,现在才看到信。”
对方“哦”的一声,“你最近好吗?”
“很好。”
“当兵很辛苦吧?”
雷谦忍耐的回答,“还好。”
快点说重点,他从台湾打电话去美国,可不是为了听对方问自己的军旅生涯的辛苦与收获。
“我很意外你会打给我,毕竟那封信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成裕天似乎在考虑着措词,“那封信是我太冲动了,我不该就这样冒昧的写信,很抱歉,请当作没这回事。”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留号码给我吗?”
“因为转机的关系,我跟恩茱在新加坡停留了几个小时,小聊了一会,我突然觉得她很可怜,想跟你解释一些事情,于是就有了那样一封信,但现在我已经想清楚了,我跟她之间光明磊落,毫无不可对人言,如果你们之间有问题,那不该是我的关系,所以我现在没什么好说。”
恩茱为什么可怜?他又想解释什么事?
男人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很懂说话的方法——任何人听完这种话,都很难不去问个清楚。
这个成裕天是要他低头,他得虚心请教,地球另一端的他才会把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恩……恩茱最近好吗?”
成裕天官腔的“喔”了一声,“这个问题我恐怕无法回答,因为我很久没见她了。”
“你们……不是一起出国念书吗?”
“我很羡慕你,真的。”
怎么突然又说起这个?雷谦不太明白他所说的羡慕是什么,是恩茱的感情吗?还是……
“你的爱情很容易,得来容易,维持也容易,只要坐享其成,接受恩茱的付出就好了,女友的想法不重要,女友的意愿也不重要,女友的梦想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感觉,你说的话就是圣旨,她只能谢主隆恩。”成裕天笑了笑,“我想,全天下的男人都会羡慕你这种谈恋爱的方式。”
雷谦脸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明明知道他在损自己,但却无法反驳。
毕业前跟恩茱吵架时,他都一直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直到入伍后跟同袍聊天说起各自的家庭或者感情,甲说起自己的女友好娇贵,什么事情都不肯做,乙说自己的女友很任性,什么事情都要听她的,然后他很不愿意的承认,他,雷谦,一个二十二岁的大男人,娇贵又任性,什么事都不肯做,什么事都要听他的。
“恩茱在机场跟我说你反对的原因之一是对我有……”成裕天选了一个温和的字眼,“成见。你真的误会大了,我跟恩茱是出国念书,但不是‘一起’出国念书,我的学校在洛杉矶。”
雷谦只觉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洛杉矶?这个小白脸不是去纽约是去洛杉矶?那个位于美国西岸,与纽约有四个小时时差的地方?
“我们只是一同到新加坡转机而已,因为新航正在做双人套票促销,计算过后,这是最省机票钱的方式,另外我想说,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能够让恩茱喜欢了十几年的人当作假想大敌,我很荣幸,但有件事情我还是要说明清楚——
“我很喜欢恩茱,但我对她并没有欲望,她对我来说是个特别的朋友,但仅止于朋友,我有一个感情上的伴侣,我们已经交往五年多,现在住在一起,等我念完硕士,打算去荷兰结婚,如果到时你有空,欢迎来观礼。”
成裕天说话的语气始终温和有礼,但却一字一句都像刀刃般让他无法招架,每说一句,他就懊悔一分,如果他肯多信任恩茱一些就好了。
“我把她的住址念给你吧。”成裕天说,也不给他准备纸笔的时间,自顾自的念了一串纽约街道及门牌号码。
手边无纸笔,雷谦只好用力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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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的十二月,正落着鹅毛大雪。
台湾出生的恩茱从没看过这样的大雪,在同学们纷纷叫苦连天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兴致勃勃,拿着相机拍摄着圣诞气息的纽约。
“童。”跟她分租一间房间的莉娜从外面回来,手上拿着一个包裹,“你的。”
“谢谢。”
看到笔迹的瞬间,恩茱足足呆了好几秒……无暇去想他怎么会知道这里的地址,心里只觉得开心无比。
小心翼翼的拆开,是一盒巧克力。
卡片上雷谦丑丑的字迹说,祝她圣诞节快乐,应该署名的地方什么字也没有,只画上了一个心型,依照她对他的了解,这叫求和。
男人对自己说出的狠话后悔了,所以趁着圣诞佳节捎来礼物,希望她能忘记夏日时的呕气。
恩茱拿着卡片,傻笑出来,几个月来的阴霾一扫而空,瞬间晴空万里。
“男朋友吗?”莉娜促狭的说,“看起来很开心。”
“男朋友。”
别扭的,自大的,但是一直是她的英雄她的男朋友。
那天晚上,恩茱小心翼翼将卡片压在书桌的透明软垫下,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读书,心里甜蜜蜜的,似乎连一直难念的英诗也变得好读多了,爱人啊,我想回到你身边,爱人是祖国,回到爱人身边是想回到家乡……恩茱神采奕奕的读着。那天晚上,连作梦都甜。
此后,雷谦的巧克力还有卡片就没断过。
她的生日,交往纪念日,七夕,圣诞节,每个月必定寄来两三次心得报告,那都是她以前跟他提过的影集,或者是书。
他以前总忙着练球,没时间看这些,现在似乎想更接近她似的,把曾经感动她的事物都找出来,然后将感想告诉她,看CSI觉得精彩绝伦,看马利与我笑中带泪,看欲望城市会心一笑。
虽然他的字又大又丑,但恩茱还是百看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