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本正经,明明是那么年轻稚嫩的年纪,但那认真又拘谨的正经模样就跟个小老太婆没两样,如此矛盾的反差直让人感到无言。
特别是,项幽凌预想了半天,结果却是全错,没一句能派得上用场,那更让他无言。
「没什么。」最后,项幽凌只能对她这么说。
「在成人的世界里……社会就是这样现实,对吧?」她无意识的问,样子显得萧瑟,像是被什么所苦恼那般。
项幽凌也不是擅长安慰的人,想了想之后,放弃空洞的说辞,很实际地说道:「你今天遇到的是少数个案,并不算是一般常态,但以人生的现实面而言,世界的运行法则就是如此现实。」
所以,事关她的未来,势必要更加仔细思索与积极规划才是!
楼寄双深刻醒悟到这个现实面。
谋定而后动,这是她个人做事的习惯,也是她本性中的一部分,计划,她一定要先想清楚,进行分析计量之后,再做下决定。
就像是升学暂缓的决定也是如此。
就表面上来看,也就是对外的解释说法,她累坏了,需要时间休息……事实上要这么说,也是没错。
毕竟在母亲临终前,她医院、学校两头烧的日子过了足足有半年之久,那段时间的记忆跟感受至今回想起来都是混淆不清,因为太累了,连带着让她对「求学」这件事感觉到疲倦,实在是提不起劲来进行「读书」这件事。
所以对外的解释,她一般只说是想先休息,来年再努力,但其实真正要说的话,原因也并不止于此。
除了对求学这件事的疲倦感还没消除,还有一个重点就是,在照护母亲的那段日子中,是靠着师长们的同情分数,她才勉强能兼顾学业,这种前提之下,她压根儿没那个机会去摸清个人的志向,更加无法确定自己想往哪个方向前进。
这种茫然的感觉,并不是她能接受的。
计划!
怎么说都事关自己的未来,当然是要有一番计划才行!
所以对于求学这件事,她决定缓个一年,确认自己的志向,并弄清楚学历这个东西是不是人生不可或缺的。
毕竟她生平无大志,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平安度过。
这么样的低标准,以为在母亲保险费帮忙整合债务之下,她只要有份工作就足以温饱,就能顾好她与奶奶的生活,所以她很有计划的先找了个服务生的工作来当风向球。
幸好她试了。
就今日的事件来看,如果只是为了「生活单纯、不需动脑就可以过日子」这一点而以为走服务业就能平安过一生的话,那她真的大错特错了。以她的个性……今天是因为经验少、加上事发突然,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忘了反应。
但要是这种以客为尊的生活成了常态,也许她哪天忍不住时,会直接头槌客人、当场上演暴走秀而被客诉客不完!
也许外表上看起来不像,但楼寄双很了解自己。
她知道自己的性格、脾气其实很硬,没有道理的事她是不可能屈服的,这样看来……只要付出体力劳动就能存活的服务业可能不是那么好的选择,至少,她实在是不适合。
若是如此,那么……原先不优先考虑的升学就是必然的事了!
升学啊……
这念头,楼寄双认真的想了想。
由于没兴趣做什么人上人,所以菁英路线是绝对不用的,因为她的需求只是想有份安稳的工作跟收入,可以养活自己跟奶奶就好。
如果真要画出一幅远景,要她说出一个理想的话,那大概就是她以前陪奶奶听的相声段子中所说的某句台词——庞大国家机器中的腐败教育制度下的贪婪副产品里面的寄生虫旁边的小喽罗!
想想,多美好!
要是能成为「庞大国家机器中的腐败教育制度下的贪婪副产品里面的寄生虫旁边的小喽罗」,而且还是无足轻重,根本不会太惹人注意、日子得过且过的那种超迷你小喽罗,那对她的个性来说,简直就只能说是完美。
要是以这为目标的话,那这下还真是伤脑筋了。
究竟是要读什么科系院所,才能成为「庞大国家机器中的腐败教育制度下的贪婪副产品里面的寄生虫旁边的小喽罗」呢?
她的一脸凝重让项幽凌误解了什么。
而且是很严重的那种。
是以,他鬼使神差的提出了一个荒腔走板的提议……
天晓得是什么促使他开口?又到底是哪里来的点子,让他冒出这么一个荒谬的提议?
但真正让他感到这世界无奇不有的是,她竟然答应了。
这……
第3章
「其实你并不缺钱。」他说,在他误解那份凝重神色的时候。
她看着他,神色困惑,好似没弄懂他的诉求。
「只要签下文件,夏商集团至少三分之一的产业全都归你。」他进一步道。
「不了,谢谢。」不用细想,她一口回绝,清楚又冷静的回应道:「也许在你的世界里,没钱是万万不能,但在我的世界里,有着比金钱更需要守护的对象,为了她,请你不要再提遗嘱的事了。」
事后回想,项幽凌猜测,他应该是严重误会了什么。
但是在那当下,他看她神情凝重,第一个反应是真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大抵是有急用,但偏偏又因为特定因素得端起自尊心来拒绝这笔天外飞来的遗产……
「要不……来帮我工作吧。」这话说出口的当下,项幽凌没被自己给噎死,他都觉得奇怪。
光光是她意外的表情,他也知道这提议很诡异,但话都说出口了,要收回也很怪,只得硬着头皮接着说——
「前两年,集团挪了笔资金在台湾设立一间投顾公司,近期我们打算进行业务整合,把台湾这边当作亚太区的总据点,我这趟来除了处理遗产的事,主要也是为了这件事,我的临时办公室正需要用人,若你有兴趣,可以来我这儿打工。」
说是这么说的,但他其实并不抱任何希望。
毕竟她完全拒绝接受遗产的态度,好似巴不得跟夏商集团最好没干系,又怎可能自投罗网来为他工作?
「好。」她说,就在他打算放弃,一句「当我没提」还含在嘴里的时候。
项幽凌也曾怀疑,这会不会是听错了?
但他确实是听见她说了……
好?
她竟然说好?
说到底,项幽凌还是没摸清楼寄双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为她对他所代表的夏商集团其实是避之唯恐不及,对这个明明就是没经过深思熟虑、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莫名其妙的提议,绝对是断然拒绝的分,就像那笔巨大遗产那样。
可她却答应了打工的提议?
项幽凌真觉得自己是失心疯了才会冒出那提议,更觉得她是被鬼遮眼了,才会失常应允这提议。
结果……
在历经三个礼拜的消化,亲眼见证她办事能力之后,对于当初那鬼使神差的提议,一反最初失心疯论,项幽凌只觉得自己真是神,竟可以在无意中布下这么完美的一个局。
进可攻,退可守,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首先是见面三分情。
这会儿大家一起工作,就算不到朝夕相处的地步,倒也是时时都会见面,加上他还有一个顶头上司的身分,她没立场恶脸相向,大家友好相处,还怕摸不清她的个性跟想法?
知己知彼。
等掌握到她的想法之后,找机会再跟她商议遗嘱之事,或是慢慢修正她对这笔遗产的排斥感,想来也就不是那么难的事,只要日子长些,她继承那笔遗产绝对是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