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湘偷偷看向桌首,正好,宋辉煌的双眸也望了过来。四只眼睛一触,她头皮一紧!完蛋了,她从来没有看过宋辉煌的眼光这么冰冷过,她好想尖叫啊!
算了,除死无大事。
她猛然跳起来,跟大家吼一声:「不好意思,我有件事要跟会长商量。」然后冲到桌前拖起宋辉煌就往外走。
一屋子的人哄堂大笑,哪晓得她现在是走在炽热的铁板上呢?
陈九湘拉着他一路冲出餐厅,来到路边的人行道,把他往墙上一推,一副就要霸王硬上弓的样子。
「喂!」她凶巴巴地喝。
「有事?」他的口气平直。
刚才还一副强凶霸道样的人现在突然吞了口口水,整个弄了。
「没、没有啦。我只是要说……那个……嗯……小范……咳,哈哈,我还没跟他开始交往啦!我只是想问问你的意见而已。」
「噢。」顿了顿,他还是那副平板的语气。「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他跟他女朋友分手了……」她的头皮越来越紧,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感觉。
「嗯。」宋辉煌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话题无以为继。
两人认识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觉得跟他讲话很辛苦。「呃……那个……你有没有什么建议?」她小声问。
宋辉煌歪着头审视她。
出乎她的意料,他看她的眼光竟然是好奇的。
但是那种好奇,不是友善亲近的好奇,而是走在路上,看到一个陌生人的那种,那种好奇充满距离感,疏远,而且冰冷。
「没有。」
这种过度礼貌的语气是他最常用来敷衍别人的,她怎么会不晓得?
陈九湘向来玩不来什么心理游戏,于是她粗粗鲁鲁地又开口。
「喂!你要是有什么意见就说啦!干嘛这样遮遮掩掩的,我们不是朋友吗?如果你有意见的话,我是一定会参考的。」
宋辉煌依然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彷佛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和他打打闹闹到大的那个好朋友!而她发觉,这样的眼神竟然让她非常的难受,甚至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没有意见,我祝福你。」他转头走向餐厅。
一阵恐慌让陈九湘跳上前一步拉住他。
「这是什么意思?」
宋辉煌毫无表情地望她一眼。「就是这个意思,不然你还想有什么意思?」
她傻在那里,也不知道自己想怎样。她只是有一种感觉,如果让他就这样走掉,她以后就永远失去这个「朋友」了。
不,不只失去朋友,感觉是会比失去朋友更重要的东西。
以前她遇到任何问题,第一个想起来的人永远是他。
所有事情都难不倒他,只要去找宋辉煌,任何事一定都能获得解决。
以前他还会欺负她一下,可是随着两人渐渐成长,他就像她生命里稳定的一股力量,无论她怎么闹他赖他,他永远不会生气,永远不会拒绝她。
到最后,她根本觉得他们两人就像一个人一样了,谁都少不了谁。她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宋辉煌不理她怎么办。
「你干嘛这样?你有什么话就说啊!你是不是觉得小范不好?你觉得他不好就跟我讲。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的话我从来没有不听的。」她越来越慌,只好用凶巴巴的语气来掩饰。
宋辉煌转头看看车来车往的马路,那璀璨明亮的路灯一时间有点刺眼,让他无法忍受再盯下去。
最后,他转回来望了望她逐渐潮湿的黑眼珠。
最好的朋友?
他叹口气拉开她,轻拍了拍她的手,然后任它垂下。
「陈九湘,我也是个人,我也是会累的。」
第8章
我也是个人,我也是会累的。
陈九湘不知道为什么宋辉煌这样的一句话会害她如此伤心。他那淡淡的谴责彷佛她做了什么错事,最重要的是,连她也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可是真正错在哪里,她又搞不清楚。
那一天她没有再回到店里,而是自己一个人哭着骑车回家。
骑到一半,因为哭得太厉害了,眼前已经看不清路,她只好把机车停在路边,招手叫出租车回家。
沿路上她哭得凄凄惨惨,哭得出租车司机不住从后照镜看她,她下车会钞时,司机还语重心长地劝她一句:「小贼,人生没有哈米够不去的,环事要看开一点。」
结果她一听,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害那个出租车司机赶快踩油门先溜,免得被人家以为他盗财劫色什么的。她回到家之后,正在搬第二趟的陈九瀚看到她,愣了一下。陈九湘根本管不了这个死小子了,哇啦哇啦钻进被子里继续痛哭。
陈九瀚没说什么,可是也没有扛着箱子自己走人,他只是静静坐在小客厅里。
等被子里的声音从大哭变成抽抽噎噎,他终于开口。
「石丹琪不是跟你一起去的吗?」
呜!原来这死小孩只是为了问他的琪琪,你这个见色忘义的臭小子!
不过陈九湘也想起来了,手忙脚乱的翻开被子坐起来。
陈九瀚只看了一眼她狼狈不堪的哭相,拿起他自己的机车钥匙就出去了。
陈九湘搞不懂他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还是拨了他的手机,声音嘶哑地问:「喂,你要去接琪琪吗?」
「笨蛋。」对端只传来这句话就挂断了。
好吧,好吧,你们都走吧。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呆呆地倒回床上,盯着天花板。
每次思绪一转到宋辉煌那句淡漠的话,和那张淡漠的脸,她的胸口就疼得要命,所以她干脆什么都不想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她只用眼角余光瞄了一下。陈九瀚又回来了。
满脑子混沌的她也无心去想这小子回来做什么,只是继续发呆。结果陈九瀚把车钥匙往柜子上一丢,洗完澡之后拿出他铺了几天的地铺,在客厅地板中央自行睡下了。
陈九湘呆了好久之后,终于明白过来!
这小子是担心她呢!
一股淡淡的暖流从心田淌过。
到底是从小打到大的亲姊弟,不可能不关心。
陈九湘鼻子又酸了起来,窝进被子里继续哭下一波。
客厅地板那个庞然黑影哼一声,最后干脆翻高被子把耳朵堵住。
她就这样昏天暗地的哭了三天,陈九瀚也在她的客厅地板打了三天地铺。
到了第四天,某人的耐心终于到达尽头,所以石丹琪再度被绑到她家来。
「……」石丹琪默默坐在床沿,看她那副狼狈相。
这三天她课也没上,门也没出,整个人除了上厕所就是窝在被子里哭,连陈九瀚每天买来的便当也是塞进被窝里她才勉强吃两口,一股子酸味正从那副被窝里散出来。
石丹琪研究了她一会儿,勉强从那头杂草,那腊黄的脸色,和肿到只剩下两道缝的眼睛认出了这真的是自己的高中同学。
她叹了口气,对陈九瀚摊摊手。
「我需要援手。」
于是臭着一张脸的弟弟再度出门把另一个阴惨惨的救兵送来。
一送到之后,他立刻夺门而出,好像她们这样围圈圈、谈感情问题的女生聚会有病毒似的。
阴同学脸色还是白得吓人,不过没有以前那么死白了,只是默默地坐在床尾盯着她看。
陈九湘身上穿的还是三天前去聚餐的那身衣服,石丹琪提醒她:「你还是先去洗个澡吧。」
其实哭了三天也差不多是她的极限了。陈九湘胡乱抹一下眼睛鼻子,爬下床准备洗澡。「猫剧」的音乐铃声突然响起,三个人的视线一起投向她掉在客厅的手机,然后又互相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