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赌,赌自己活不活得下去?也赌,子竟会不会娶钰儿姑娘,从此将她彻底忘记?照目前看来,她是个运气很好的赌徒,她赌的每一项都赢得彻底。
那天之后,握有他的承诺,她开始采用积极疗法治疗自己,在过程当中吃了相当多的苦,还曾经以毒攻毒,害自己差点儿丢命。
不过,从错中学,她越来越能掌握决窍,原本她只希望能带病延年,没想到去年初碰上一位老先生。他是个毒物奇才,她为他治了多年的风湿,而他为她解去九日香的毒。
在这件事情上,她又学到一点——只要能活着,就会碰见奇迹。
毒解开,她再也不必害怕伤害子竟,她有了勇气出现在他面前。
“能嫁给大哥,真那么开心?”轩辕克问。
曹璃羞涩一笑。是啊,好想嫁他,好想好想!
“为什么?因为感激大哥保住了大曹的江山,让曹念璋当皇帝,还为他扫除身边的逆臣。”
她摇头。“喜欢和感激,我分得很清楚。”
“因为大哥跳进流沙沼里舍命相救,英雄救美人的剧情感动了你?”
她又摇头。“那我岂不是更该感激你,是你把我从流沙中救出来的。”
“既然都不是……那么,我很好奇,我输在哪里?”他问,不是想争些什么,而是为了明白。
“你哪有输?你是有钱有势的摄政王,子竟只是一个穷困、名不见经传的武状元。”
“可他得到你的心啊。快说,我到底输在哪里?我自认比大哥帅、比他风流、比他更受女人喜爱。”他非追出答案不可。
“第一印象吧。”曹璃认真想了想道。
“我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差?”不会吧,他是玉面书生,风流俊朗,从女子倾慕的对象。
“第一次见到你,我觉得你并不像个威武将军,反而像个粉脸小生。”最坏的是,又让她撞见他私会当时的丽妃,她岂会对一个淫恶之徒 有好感?
“我本来就只是个冒名顶替的轩辕将军。”
“而我第一次见到子竟……”他隐含锋芒的双眼、刚毅下巴,他挺直的鼻梁,不怒自威的气势宛若天神,是那个时候就对他倾心的吧。“他……”
“别、别、别……别说。”她才要开口,轩辕克先一步阻止她。
“是你要问的。”她皱眉疑惑。
“你的目光、你的表情,已经把答案说个十足十,我不想受伤。”
曹璃笑了。“其实你很好。”
“只是有一个更好的在我前面插队?”
她笑而不语,间接地同意了他。一个少年从屋外走入,在她耳边低语,她好看的眉头起了波澜。
“怎么啦?”轩辕克问。
“不知是谁把话传出去,子竟找来了。”
“大哥来了?那我得快闪人。”
“放心,药童们会把他拦着。”
“相信我,他们没有这份能耐。”话才说完,轩辕克已经闪身从后园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曹璃笑着摇头。
不久,一个巨大身影跃入她眼帘,激动、狂炽,说不出的热烈在他眼底闪烁。
“我就知道是你!”
蔺子竟的语调里有着浓烈的幸福,是她,果然是她!从素问两个字出现时,他就知道错不了了,灵枢、素问,她告诉过他典故,他很高兴自己把她说过的字字句句深刻在脑海。
望着他……深深地,叹气。
三年了,她常在暗处窥伺他,他的落寞、他的痛苦、他的思念,他发狂似地练功夫……每个举止,都让她心疼不已,也让她发誓要活下去,要为两人争取长长的几十年。
然而好几次,他的固执几乎融化她的坚持,她几次她告诉自己,算了吧,担心什么再次受伤,他这样的伤还不够痛吗?
若不是一次次的毒发,提醒了她,不能让他同自己一起受苦,她真的会出现。
幸好,她这个赌徒,又胜了一次。
他的眼光灼灼,灼上她的心,他没动手,却用眼光抚触着她每一寸肌肤,她心悸、心颤,任由他的眷恋在自己身上泛滥。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活着?知道吗?我一直在找你。”他的声音瘩痖,压抑着无数激昂。
她知道,他的找法让人很心酸。
他骑着那匹高大的黑马,在每个州县到处寻访女大夫,有人骂他是疯子,说不管男大夫、女大夫,只要能医病的都是好大夫,干么非要女大夫。他们不知道,他的病只有灵枢大夫才医得了。
每次都是失望累积到再也消化不了,他才停止寻找,回到她住过的小屋,倒头大睡几个日夜。
“为什么找我?”她明知道答案,偏是虚荣心作祟,要听他亲口说。
“因为我要陪在你身边。”
不够甜言蜜语,却是实实在在的一句,他要在她身边。够了!对他,一个不懂风花雪月的男人,怎能要求他满口鸳鸯蝴蝶。
“可你就要大婚了,听说皇帝要赐婚。”
那个圣旨传遍全国,大家都议论纷纷,皇帝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赏识这位新科状元?听说他无父无母无家学渊源,无田无产、背后没有强力大臣支撑,这种人,仕途险呐。
“我不会同意的。”他早做好打算,他的妻子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就站在他眼前。
他在笑,很久没有练习的笑容在脸上,僵硬得接近尴尬。
“圣旨不是用来让你同意或不同意的。”她说实话。
“就是圣旨也不能勉强我的意愿。”
是吗?听他那么笃定,她忍不住想同他打赌。
“你还养着那盆兰花吗?”她故意问的,因为她知道他养了满花圃的兰花,她只是想套出他的好听话。
“养着,从一株变成一大片,我给它们每一株都取名字。”
“取什么名字?”这个她就不知道了。
“当归、远志、苦参、莬丝子、天仙藤、五味子、桑寄生、百合……”他如数家珍,一株一株念出它们的名字。
“明明是兰花,为什么取这些药名?”
“当归,是要你记得‘应当归来’了;远志,是说即使你‘志在远方’我愿意追随;五味子是我心中有酸、涩、苦、辣、刺,五种滋味日日翻腾;君为女萝草、妾作‘莬丝’花,若不能与你‘百年好合’,我便成‘丧’寄生,无魂无魄,寄生在这个我无法离开的世界……”
谁说甜言蜜语是不能被训练的?瞧,他说得多好!再也忍不住,泪水湿了眼睫,曹璃抬眼,凝睇他。“对不起,我好自私。”
不,她不自私,自私的是他,他只想到自己该报恩、该把国家大业放在前面,却没想过这种决定——伤人太深。
当他看见她留下的“遗书”,他恨死了自己。
是啊,他太不了解她,若是他多懂她一点,便会明白,根本无须要求,她一定会去换回钰儿。他的要求,除了伤她,别无作用。
他勾起她的脸,轻声道:“对不起,我没把你救回来。”
“不,你救了我。”他把她抬得高高,鼻口间未进流沙,轩辕克先救起的人是她,之后才是昏迷不醒的他,若非他昏迷不醒,她岂能顺利诈死。
“你活着。为什么不找我?”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心越来越虚,当初他笃定她没死,是因为他把活的机会留给她,自己都被救起了,她怎么可能未获救?但她的信里提到那个无法解除的九日香,打击了他的信心。
“我不算活着,这几天我身受毒发之苦,生不如死。”她说的是实话,没有半分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