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斗了多年,沈千秋早已熟知玉如意恶劣的性格,对他的话丝毫不以为忤。
收回眼神,他低眸看着眼前那片外公生前费心搜罗而来的神草,满不在乎地说:
“我死后,这身臭皮囊你想要就尽管拿去吧。”
玉如意毫不客气地道:“那我就先谢啦。”那双邪魅的眼也跟着睇向面前的神草,明知故问:“除非找到五月五日午时出生之人,要不然这些神草种在土里,压根只是杂草,半点用处也没有,这百毒谷居然还种了这么一大片,想做什么?”
精于医术的他,早在一年多前便看出沈千秋身上剧毒难愈,后来思及百毒谷里所种的神草,当下便明白他的意图,所以也暗中帮忙寻找五月五日午时出生之人。
不是因为他当沈千秋是朋友,而是不想失去他这个对手,沈千秋使毒的功力在江湖中无人能出其或,而他以破解他的毒为乐,两人就这样相斗了数年。
但找了一年多,他并没有找到五月五日午时出生之人,没料到倒教沈千秋自个儿给遇上了。
“玉如意,我已答应你身后这身皮囊给你,你走吧,等我死后那天再来取。”
沈千秋没有回答他,挥手下了逐客令。此刻的他无心再应付他,只想在人生最后的时日,耳根清净。
玉如意撇唇。“来来去去太麻烦了,我要在这儿住下来,等你死了再走,对了,给我几株神草。”
“你要神草做什么?”
“我想试试还有没有其他法子可以养活神草,若是成功了,说不定还来得及救你一命呢。”说着,他伸手拔了两、三株神草,用丝绢包了起来,临走前,状似不疑难问题地说:“对了,我来的时候遇上了那姓白的笨女人,就顺手再把她带进来了。”
“该死的!你又把她带来了?”沈千秋眉峰一拧,好不容易才让她离开,他竟又把她带回来。
“是呀,她说有话想跟你说,求我再带她进来,我百年难得一见的良心突然在这时出现了,就好心带她进来了。”
“多事!”沈千秋沉下脸叱道:“她现在人在哪里?”
“湖畔那里吧。”话才说完,就见学千秋身形一晃,不见了踪影。
呵,还真心急呢,他接着抵头看着手里的神草,笑呵呵说:“神草啊神草,接下来可就要看你的了。”
“你又回来做什么?”沈千秋很快就在湖畔找到白小木。
“我是回来拿这个给你的。”她表情霜冷地回头睐向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过去。
“这是什么?”他接过,找开一看,赫然发现居然是一封休书。
两手叉在腰上,白小木一脸悻悻地宣告他的罪状。“你犯了男子七出的第一条,对妻子出言污辱,还有第二条蓄意欺瞒,以及第三条恶言驱赶,所以我决定休了你,再找一个比你更好的男人。”
“很好,希望你能早日找到一个让你满意的好男人。”沈千秋面无表情地说,把所有的情绪全都妥善地隐藏在那双黑中透蓝的眸底。
“我还要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已经找到那个男人了。”她仰起下颚。
“你找到了?”他不信,怎么可能半日不见,她便找到了这样一个人。“他在哪里?”
“喏,不就在那里吗?”她扬手一指,露出笑靥。
顺差上她的手望过去,沈千秋眯了眯眸,等瞧清朝这里走来的人是谁后,他怒道:“你说的人该不会是指玉如意吧?”
“没错,就是他。”她用力点头。“你不用担心我会再纠缠着你,现在的我呀,心思全都在他身上了,他到哪儿我就到哪。”
“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喜欢上玉如意?”怀疑地瞅着她,沈千秋难以相信她可以如此快便移情别恋。
脆笑一声,白小小木扬眉说道:“长眼的人都看得出来,玉如意生得比你要俊美多了,而且他又有身出神入化的精湛医术,不象你,浑身是毒,只要一沾上就教人中毒,聪明的人都晓得该爱谁。我该谢谢你骂醒了我,要不然我还傻傻地痴恋着你呢。”
这番尖酸刻薄的话,象针一样狠狠扎进沈千秋心头,他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会出自于她口中,更不敢相信她的心可以在不到一日之中说变就变。
见他震愕地凝望着她,白小木耸耸肩,自嘲地一笑。“你也用不着觉得奇怪,我本来就是个很容易见异思迁的女人,先是喜欢千时,接着又喜欢上你,会再喜欢上玉如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说得好。”玉如意拍着手朝他们踱了过来,亲昵地揽住她的肩。
“沈千秋,这可不是我横刀夺爱哟,是你自个儿先不要她的。”
明明日头还没有落下,沈千秋却突然觉得眼前一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看不见玉如意搂着白小木笑得张狂得意的模样,看不见白小木依偎在他怀里娇笑的模样。
这样也好,什么都看不见,他就不会觉得心象被硬生生割剜撕裂着,痛得难以承受。
是他选择逼走她的,他不怪她,她这么做是在报复他,他知道。
可是她不该选择玉如意,他绝对无法带给她幸福的。
须臾,眼前又恢复了光明,沈千秋睇向她,脸上不起一丝波澜地说:“你要想清楚,不要为了一时意气而做出了让自个儿后悔的事,玉如意绝非你的良配。”
闻方,玉如意得意的笑脸立刻转怒。“沈千秋,你这是什么意思,给我把话说清楚,难道你认真对待我配上不她吗?”
“这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而是你不适合她。”
他啐了声,笑道:“哦,那你倒说说谁适合她?”
沈千秋没有回答,再望了白小木一眼,便转身离开,隐藏在衣袖下的五指紧紧掐着手心,强忍住此刻侵蚀着他全身和脏腑的剧痛。
他一走,白小木脸上伪装的坚强瞬间全都垮下,满眼眷恋不舍地凝望着他的背影。
“别再看了,这人都进屋去了还看啥?”被忽略的玉如意不快地站在她面前,挡住她那痴望的目光。
她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眼神。“神草你可取到了?”
“当然,走吧。”他兴奋地扬扬丝绢里包着的神草。
朝腕上割下一道伤口,看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滴落下方的玉碗里,白小木似是毫无知觉,浑然不觉痛般,娇俏的丽颜上透着一抹浅笑。
见状,玉如意好奇地问:“你在想什么?你腕上的伤不痛吗?”
“我只要想到现在所流的每一滴血,都是为了要救沈千秋,就不觉得痛。你不知道,他为我做了很多很多的事,现在终于轮到我为他做事了。”
玉如意冷哼。“你现在还能这么想,等到五日后、七日后,当你愈来愈虚弱时,说不完你就不会再这么想了,还会心生怨怼。”
“我不会的。”她的嗓音很轻,却充满一股莫名的力量。
她脸上那种一旦下定决心,就义无反顾绝不后悔的坚定神采,让玉如意不禁多看了一眼。“是吗?咱们走着瞧。我从没瞧过神妙之草,可是很期待你的血真能种出传说中的神草来。”
见碗里的血已有八分满,玉如意取出一只小玉瓶,将里头的药粉洒在她腕上的伤处,眨眼间,伤口的血便止住了。
接着,他再将包在丝绢里的一株神草取出,放入玉碗中。
神草白色的根一触及鲜红的人血,登时转为红色,然后叶子也一点一点慢慢变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