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会干这种自欺欺人、别号鸵鸟的事也只有她了。
「什么来不来,我可没说要妳回来相亲,只是外婆说很久没看到妳,要妳回家吃顿饭聊聊天。」
「妈,最近工作多,有同事今天生日,大家约好要去唱歌,也许会去赶午夜场电影,就算搭高铁回家吃晚饭也来不及,妳叫外婆不要等我,等我这阵子忙完再说啦。」客户、业主都很好商量,就家里供着的这尊老菩萨叫她一个头两个大,常常要又哄又骗,骗的理由还不能太烂。
当年她应该出国去,电话费很贵,耳朵起码可以清净很多。
「跟同事唱歌、看电影叫做忙?妳这不孝女,也不想想自己几岁了还要老妈操心,叫妳回来跟对方见个面推三阻四的,男方知道妳离过婚一点也不计较,我们做女人的不可以太骄傲,该掂掂自己的斤两,妳都二十六岁的人了,能挑的对象还有几个?这女人啊,一有了年纪什么都吃亏……我跟妳说了这么多妳到底听了没有?」
心愿妈没想到拿出外婆这万灵丹来女儿还是不赏脸,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她这些老狗把戏没一次能说服女儿,可是她偏不死心,没有替女儿找到幸福的归宿,她就不甘愿。
「妈,妳不要老是拿外婆当幌子,她才舍不得我又嫁人。」阿母好狠,都往她的罩门戳。
可是她真的不急,再也不要给别人伤害她的心的权利。
弯腰把掉了的2B 铅笔捡回来,她不跟自己的老妈客气了,一抬眼,同事们同情又爱莫能助的眼光缩了回去。唉,躲也是白躲。
「梁心愿,妳到底回不回来?给我一句话。」
这是每次必经的过程。
好像每次一谈到相亲,母女战争就会爆发,其实她真的不想跟母亲有什么龃龉,母亲的心意她懂,但是她的想法阿母不明白。
「妈,我最近真的忙,妳又不是不知道我人手不够。」
电话线那边的女人二度小宇宙爆发,哇啦哇啦……「妳何必那么辛苦,身边又不是没钱,妳那什么工作,拼拼凑凑的劳作能赚什么钱?」
「那叫纸扎。」
「一定是离婚离坏掉了,好好的班不上,做死人东西也不怕触霉头,邻居一直在问,妳要叫我怎么回人家?那种阴森森的行业,别人不敢碰的生意,我宁可妳回来我养妳都比干这个强。」
「没有人翻旧帐的,妈,都那么久的事了,而且,我并不觉得做纸扎有什么不好,妳已经念了两年不累啊?」
梁心愿把电话拿得很远,她老妈是个天才,为了拗她,陈年旧事一再拿出来翻炒。
外婆一定又去庙里诵经了,放老妈一个人在家,穷极无聊只能算计她这女儿。
她听到她妈差点噎了气的声音。
「妈,我都二十六岁,妳不要再管我了。」
「除非妳活到六十二岁老娘看不到为止,否则妳都归我管。」这样蛮横霸道的个性是谁宠出来的?老爸,别管你的花花草草,好歹出来制止一下你老婆吧。
「要不然妳搬回来住,家里不多妳一人吃饭,我也看得到妳,比较心安。」
九拐十八弯居然从相亲吃饭转到这里,没回娘家住是对的,明理睿智的抉择。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离了婚,就算家人无所谓多她一个尴尬的存在,那些隔壁邻居的口水也会把人淹死。
她怕了那些八婆的。
「妈,我不缺男人好不好,我对当人家二房、情妇还是后母都没兴趣,拜托妳不要这么看不起妳女儿,我只是离婚,提早从婚姻里毕业,不是厨余。」
有家人关心很好,可是离过婚的女人就不是人了吗?选择的对象也只能是那些离婚男、鳏夫、老男人之类的,没有人看见她现在过得很好,如鱼得水吗?
恢复自由这几年她很清楚的知道离了婚的女人就是不值钱,那贬值的程度跟金融风暴下的股票一样。两年的单身生活没叫她发疯,老妈的逼婚才叫人崩溃,她什么都可以妥协,至于婚姻,她现在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只是想替我女儿找到真爱,有这么恐怖吗?」
又敷衍了几句,电话挂了,梁心愿无心工作,咬着铅笔想她为什么会离婚?
没有撕破脸,不是家庭暴力,没有外遇,谈不上七年之痒,她跟前夫还相敬如宾得很,那么这段婚姻问题出在哪?
一对夫妻,三年婚姻,一千多个日子,见面的次数少得可怜。
不夸张,一直以来都是他远远地走在前面,今天在非洲,半个月后已经远在衣索匹亚,电子邮件还没到他又起程往另外一个不知名的城市了。
另外,他还有开不完的医学会议,忙不完的演讲,众多的邀约,回到家还有文献资料要看。
这医生娘的头衔她扛得很心虚,那些专业她都帮不上忙,不管她多么的努力也跟不上他的脚步。
他生性自由,是像云一样的男人、至于她,是种在土里甘于平淡的植物,老是要天上的云弯下腰来迁就无知的小草,还撑了三年,终究是厌烦了吧。这些年她是释怀了,唯一过不去的,愤怒的,只有一件事——那个男人连一点离婚的诚意都没有,仅用一张纸便让她毫无尊严的离开那个婚姻。
一张纸打发了她,被扫地出门,结束了三年的痴心爱恋。
她决定放弃这些毫无意义的过去,想太多只是压榨自己的脑浆,一点建设性也没有,她从椅背拿起背包。
「我去殡仪馆送货,要我买点什么回来吗?」
所谓的办公室就她跟三个设计师,四个人的小公司加上楼下展示场的一个小妹,人数刚满一只手掌。
说要去殡仪馆没有谁吃惊。
跟纸扎有关的行业可多着,丧葬业、殡仪馆,拉远一点的法医、助念团、棺材店、医生……听起来都冷冰冰的,入行才会发现这些都是人生的一部分,没有什么可怕的。
「心愿姊,妳不觉得以我们的出货量可以找个送货小弟?老是妳在跑,客户都把妳当小妹,太不专业了。」
「天堂」首席设计师小P正把一只马尔济斯放进一座狗屋里,不管是狗还是狗屋都活灵活现。
这年头有流浪狗那种悲惨的狗,也有吃香喝辣魂往天国后还有主人替牠盖房子找伴的好命狗。
「等这个月业绩多上一个百分点我会考虑。」她也想多请个人,只是这样一来,她要紧缩的部分会更多,过一阵子再看吧。
「那么相亲呢?」
「你要是我会去吗?」
这些听壁角的,就知道不会放过她。
「两个陌生男女,以结婚为前提的坐在一起互相结量对方斤两条件,把对方当商品,要是沦落到必须相亲才能找到对象,我宁可不要结婚。」
「这不就结了,婚姻路有走过一次就好,人生苦短,同样的事情不用重复那么多遍。」
「心愿姊,妳说话好有哲理,小弟我对妳佩服得五体投地。」美女通常波大无脑,可是这个美女老板不一样。「不过,妳这种美女拒绝走进婚姻大门,还真不知道是哪个男人的损失。」
围绕在他们这美女店长身边的男人不少,追求者更是多得不可思议,就是没见过她跟谁来电。
「既然不知道就表示没这个人,你们几个把办公室顾好,我走了。」
一个谈不上规模,六个员工都不满的袖珍公司,创业两年,从最早草创的惨淡到现在稍微可看的业绩,这几年她的生活重心都在这。梁心愿回头看了不起眼的老旧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