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掌门以为拳头硬就是大道理,柳乘风承认,单靠武力,大镖局是比不上乾坤门,所以他没想过跟乾坤门硬碰,改向官府靠拢。
现在乾坤门对大镖局下手,就是犯了国法,自有朝廷处置它,就算乾坤门的势力再扩展一倍又如何?它撼动得了整个尚善国吗?
而大镖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赔偿官府,损失了整座大镖局,但柳乘风赔得起,不怕。
她没想到,他一个主意,竟有多重目的,他的脑筋实在太可怕了。
同时,她也觉得心里一松,为了乾坤门的事,她已烦恼太久,乍然安心,便有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
柳乘风看她突然晕倒,大惊失色。
“阿馡,阿馡……”他抱着她,轻拍她的脸。“阿馡,你别吓我啊,阿馡……”
幸亏她只是失神了一下子,便又睁开双眼,但那双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却因为浓厚的疲累而显得无神。
“我没事,不过……突然放下心来,身体就没有力气……”她虚弱得连说话都断断续续,可见之前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他心里升起一股愧疚,若是早跟她说,她也不用吃这么多苦了。
魔芳馡拍拍他的手,想坐起来,却无能为力。
“我知道做这种谋划必须隐密,一旦被人发现你利用官银官粮妄行己事,又令其受到损毁,犯国法的人就变成你了,你保密也是应该的。”她很体谅他。
他心里更难过,因为他瞒着她的事实在太多,有些是为了机密,但有些却是为了面子,他一时说不出口。
“阿馡,我……我才应该抱歉,其实……”
她对他越温柔,他越惭愧,说不出来,干脆就让她看吧。
柳乘风脱下右脚的鞋子,拉高裤管,一条好长的伤疤,又深又重,从膝盖蜿蜒到脚踝。
她颤着手去碰他的腿,不敢想象受伤当时,他是多么地疼痛,她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这是我十四岁第一次保镖,遇到强盗,摔下悬崖伤的,我被救起后,看了很多大夫,他们都说我的腿废了,我不信,我一定要再站起来……”他是吃了很多苦头,但他也做到了。
她搂着他,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后来我站起来了,可是我的手脚配合却大大地减弱,我知道施展‘力劈华山’时,下盘要稳,出手要快,但……阿馡,我没有办法再练武,除了一些简单招式之外,那些精深高明,需要身体配合的,我一招也学不会,就算勉强学会,也用不出来……”所以她要教他练武时,他一直推托,明知道学不会,又何必学呢?
“是我不好,明知道你不想练武,还一直逼你,对不起,乘风,对不起……”她抽噎着。
“傻瓜,是我没告诉你实情,应该道歉的是我,我太死要面子了,对不起。”他举袖,轻拭着她的泪,“我答应你,以后不管什么事都会告诉你,我再也不会瞒你了。”
“嗯,我相信你。”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
“阿馡……”他顿了下,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没说。“还有……阿馡,你永远都会相信我吗?”
“当然。”
他觉得自己是烧了八十辈子好香,才能遇到这么一个天真的好姑娘,无条件信任他,换成一般人,可能早气死,不想理他了。
“阿馡,我说要你散功是认真的,你再不散功,小命就保不住了。”
“怎么会?”
“我跟老二研究过,你练的武功本名叫九变,已经失传几百年了,不知道你们魔女教是从哪里搞到它的,居然还被你练成,九变的突破,是以燃烧身体精力做代价,所以你每次进入变化,功力失控,看起来像走火入魔,你快速苍老,就是精力被大量使用所致,再练下去,也许可以成为天下第一,但精力被使用殆尽,你必死无疑。”
她闭上眼,胸口急遽起伏。“这种事……我教传承数百年,从没听过这种事,它……师父没说过……太匪夷所思了……”
“魔女教几百年来,也只你一个人练成九变,你师父不知道也很正常吧?”
“所以我现在是在突破?”
他窒了一下,“我想你这次是真的走火入魔。”至少老二没提过,练九变突破时会失去理智。“阿馡,”他紧紧抱住她。“不管你有没有武功,我一样爱你,就当为了陪我走更久的路,你散功吧,好不好?”
“如果我就此散功,模样……”她摸着发皱的脸,五旬大婶和风华正茂的柳大少,怎么匹配?
“我不在乎你的样子,我只想你在身边,就好像……”他摸着自己的右脚,“你在乎我的腿吗?”
“当然不在乎。”
“我也不在乎。”
她回抱住他,泪水溃堤了。“乘风,乘风……”
“阿馡,我要跟你做最少五十年的夫妻,我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嗯……”她哭了好久,才抬起花猫似的脸,“乘风,你怕痛吗?请你忍耐一下吧。”
“什么?”他还没弄清她话里的意思,她便突然扳过他的身子,双手抵在他后背,像江河泄堤似的狂大内力直飙入他体内,“阿馡,你做什么?”
“既然都是要散去功力,就不要浪费了。”她加大力道,把所有的功力都送给他。
“啊。”柳乘风发出一声惨叫,经脉突然被输进那么多功力,就像被千刀万剐那么痛,难怪她要他忍耐。
可是--
不是说一下吗?怎么这样久?他快痛死了。救命啊!
不过他的内伤也在这巨大的痛楚中被治愈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有一得必有一失吧。
魔芳馡站在湖边,清澈的湖面上倒映着她的容颜。
想不到完全失去武功后,她的容貌也恢复了,可惜一头青丝依旧雪白,不知有没有再度乌黑的一日?
柳乘风虽说不在乎她的样貌,但拥有这样奇颜怪貌的妻子,也会招人议论吧?
“唉。”她回头,看着仍在昏迷中的他,眉头依旧是紧皱的,可知输功时,他真是痛到了极点。
她也不是那么在乎武功,至少跟他比起来,武功只算小意思,但他把乾坤门设计得这么惨,就算有官府撑腰,也得小心人家暗算吧。
他的武功又那么差,只受限于旧伤,无法研习精妙招式,她只好给他一身高强的内力,起码挨打时,能撑久一点,也是一种保障,不是吗?
可这样快速又蛮横的传功对他而言负担很大,所以他才会在过程中惨叫到昏倒。
她撕下一截里衣,沾湿湖水,擦拭他汗涔涔的脸。
可能是被冰凉的湖水刺激了,柳乘风睁开眼,霍地捉住她。
“乘风?”她吓了一跳。
他有些茫然,看了她好久,猛地将她拉入怀里,“阿馡……呵,你在就好,你在就好……”
“我一直都在啊,你怎么了?乘--唔。”她的唇被堵住了,他的舌带着强横的力道侵入。
柳乘风方才痛得要命,失去意识的瞬间,真以为自己死了。那时,他怕得比当年摔下悬崖更厉害。
十四岁时,他若死了,也只是对早夭的人生有些遗憾,可现在,一想到再见不着魔芳馡,他的心就受着千刀万剐的痛苦。
以后他一定好好保重生命,为了能跟她在一起久一点。
“阿馡,”他喘息着,离开她的唇,“答应我,无论如何,别离开我。”
她睁着眼,心里一股甜,对着她这样奇怪的样子,他还是深情不变,她想,他们是真的可以牵手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