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去啊!你这一去至少要两、三年,我怎么可能等你那么久?我不是柳下惠,也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更不想说出我会守著你的谎言。”
张晏飒任由泪水奔流,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所以……你连跟我一起想个办法也不肯,觉得分手之后便一了百了?”
兰皓成怕的不是分离,而是怕自己对张晏飒的情感会成为囚禁她飞翔的手铐脚镣,这样的恐惧已经在他面前真实发生,而非只是预想,他能做的,仅仅是亡羊补牢。
“对。”
她没有再开口,也没有挂断电话。
他默默的聆听她隐约的哭泣声。
手机两端,咫尺天涯。
“你有喜欢过我吗?”张晏飒还是问了。
兰皓成讽刺的笑出声,尖锐的笑声狠狠的刺进她的心窝。
“如果可以把心挖出来,我倒是想看看你的心是什么颜色。”
不知为何,明明受到伤害的人是她,她却觉得他像一只受伤的老鹰,即便伤痕累累,濒临死亡,仍高傲的抬头挺胸。
“兰……”
笑声停止,他淡淡的说:“有插拨,先这样吧!”
不等她反应,他单方面结束通话。
从来不知道兰皓成会接插拨电话,张晏飒捂著发痛的心口,呆呆的望著假人,毫无意外的处于状况外,却是首次感到自己似乎伤害了他。
第6章
难得开车的兰皓成将车停进老家的车库,从后座拿出两幅用牛皮纸包裹的画,交到佣人的手上,然后看著迎面走来的嫂子。
“嫂嫂。”他低下头,看著嫂子怀里的俄罗斯蓝猫。
猫儿叫了几声,美丽的蓝色眼眸就像雨后的天空,直视著他。
他移动视线,看向笑容可掬的嫂子,改口唤道:“小藻。”
“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峰川藻与兰皓成肩而行,拾阶而上。
“哥说要两幅画,我带来了。妈咪也说要改造花园,叫我回来跟园丁讨论。”兰皓成边说边指示佣人将画拿进起居室。
“也是,让你看过之后,比较安心。”峰川藻弯下腰,放开猫儿,让它自行活动。
“哎,你这时候回来,大家都吃完晚餐了,我叫厨师帮你再做些餐点,好吗?”
“我吃过了。妈咪跟爹地呢?”他走进起居室,发现母亲正在读书,父亲则不见人影。“妈咪。”
“皓成,回来啦!”戴著老花眼镜的兰夫人抬起头,认出小儿子,合上书,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兰皓成微笑,乖乖入座。
兰夫人张开双臂,抱了下小儿子,“吃过饭没?”
“吃过了。爸呢?”
“在书房写书法。”兰父的兴趣是书法。
兰皓成点点头,没有打算与许久未见的父亲打招呼。“园丁休息了吗?”
“你难得回来,就急著要走吗?现在才晚上十点,天都还没暗。”兰夫人握住他的手,睁眼说瞎话。
兰皓成微敛眼睑,轻轻抽回手,“没有。”
“有什么事都延后一下嘛!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今天不待到吃完消夜,不让你走。”峰川藻端出托盘走过来。
“没错,今天没聊到尽兴,不放你走。”兰夫人像个小孩子,拉著兰皓成的手臂,任凭他嘴角僵硬、满脸不自在,也不放手。
“有饼干、蛋糕,还有我自己做的scone,吃吃看。”
嫂子热情的笑容让兰皓成不自觉的点了下头,即使吃得很饱,也只能动手拿了个scone,配咖啡喝。
“哥呢?”
“打麻将去了,你没跟你哥约好吗?我打电话叫他回来。”
“不用。”兰皓成把挽著自己的母亲稍稍推离,拿起佣人放在一旁的画,打开牛皮纸,“嫂嫂,你看看喜不喜欢。”
那两幅画都是风景画,画的是夏季与冬季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景,地点则是他的住所“兰庭集叙”。
“好美!”峰川藻惊呼一声,“妈,你看,皓成真是巧手,画得好漂亮。
兰皓成的嘴角抽搐,不过没有表示什么意见。
兰夫人凑过来,“这画挑得好,正好一幅放在你爸的书房,一幅放在你哥的书房。”
“是啊!皓成,你只带两幅画过来?那我的工作室呢?我也想要一幅。”峰川藻漂亮的眼眸直视着他。
“最近在忙。”兰皓成摸了摸鼻侧,看著嫂子,思忖她话里的真实度。嫂子与母亲如出一辙,不管他创作出什么东西,她们全都口径一致,一律盛赞,然而这样的赞赏只会让他感到尴尬。
“啊,我听你哥说了,你在忙车展,对不对?我跟妈也会去喔!”峰川藻兴奋的说。
“你们要买车?”兰皓成把画重新包好,放回原处。
“当然不是,是要去看你的花艺展出啊!”兰夫人与媳妇简直就是模范婆媳,感情好到像母女,有默契得很。“以前要看你的作品,都得搭飞机出国,现在台湾有,当然一定要去,你……没预期我们会去吗?儿子。”
兰皓成失笑,“没,别来,没什么好看的。”
兰夫人和峰川藻同时泪光闪闪,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你这么讨厌我们出席吗?”峰川藻语带颤抖的问。
“难道……我们会丢你的脸?”兰夫人微微哽咽的开口。
“嗯。”兰皓成也不知是迟钝还是老实,点了点头。
峰川藻与兰夫人相视一眼,笑了出来。
不知道自己哪里娱乐了她们,兰皓成很识相的起身,“我去看爹地。”
“皓成,我的工作室里有个白色纸袋,里面是今年春天的衣服,你拿去吧!”峰川藻提醒。
他的脚步顿了下,“嗯,谢啦!”然后走出起居室。
婆媳两人谈笑风生,相处和乐。
兰皓成来到书房门口,轻敲一下,打开房门。
兰父抬起头,看见他,笑道:“被你妈跟你嫂子赶出来了?”
兰皓成站在门外,看著父亲悬腕书写。
“来,过来。”兰父朝他招手。
他走近书桌,“爹地。”
“你看,这是我今天临得最好的一帖。”
“你的心情不错。”兰皓成自父亲的书法中明了他的心情。
“你的心情不好?”兰父同样自他那不自在的模样看透了他的心境。
“有些事,很难讲。”兰皓成轻叹口气,走向书房附设的阳台,望著底下那造景对称的英式庭园,晕黄的灯光让庭园罩上一层神秘面纱。
“等你想透了,再说也不迟。”兰父将一根雪茄递到他面前。
兰皓成接过雪茄,凑近父亲手中的打火机,雪茄独特的风味在点燃的瞬间充斥他的鼻腔,出乎意料的安抚了他心底的不安。
“我觉得挖个池塘,种些睡莲,夏天的时候,你妈跟你嫂子就可以在池塘旁边乘凉,不会老嫌家里热了。”
兰家的庭园是台湾罕见的英式庭园,占地广阔,是兰皓成与兄长童年时期玩耍的地方。
兰父在茶几旁坐下,“下一盘西洋棋?”
“天气热是温室效应。”兰皓成在父亲的对面坐下,望著有夜间照明设备的花坛,选了黑水晶雕制的棋子,“也许把那几个花坛移开,就可以凿池塘。”
“你再画一些图,让园丁照图种花,这样你的作品也会留在庭园里。”兰父笑说。
“那池塘中间要放雕像吗?”
“你觉得呢?”
“放了也无妨,可以放尿尿小童。”兰皓成建议。
“嗯……”兰父眯起眼,打量小儿子,“你很累吗?”
“有点。”兰皓成的黑方在白方的进逼之下,节节败退。
“因为车展?”兰父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