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她一直顾着他,就算往后孩子出世,他也照样要这么缠她、赖着她,当她眼里最重要的那个,谁都抢不走他的位置……
游大爷知道自己许多时候相当的不可理喻。
这一次竟闹到跟自个儿尚未出世的孩子争宠,而且被这个问题深深困扰,扰得他一颗心七上八下,扰得他心生疑惑,猜想自己或许会变得跟娘亲一样,把亲生骨肉挡得远远的,一见就心烦……
他这个“病”实在严重,哪有他这样当爹的?
唔……不过话说回来,是说他都有那样的娘,说不定他也天生冷情,无法将孩儿疼入心……
噢,不!不会的!他跟小娃娃一向处得来不是吗?能同甘共苦,能称兄道弟,他是天生孩子王啊!只要他孩子的香香软软娘会一直疼他疼入心、顾他顾到底,他就不慌不躁不发脾气,永远当好爹……
对!永远当好爹!
想通了,有定论了,他大爷的心结稍稍得解,这几日虽照样板着脸在外行走,他心里却有春风拂过,夜里上榻,将妻子搂在怀里亲亲吻吻,少了阴阳怪气的紧绷感,倒柔情似水得很。
“秀、秀爷,您今儿个真是……实在……回来得真早啊!有什么事吗?”刚由后院大灶房走出的德叔在葫芦拱门前险些撞上自家大爷,向来沉稳的老脸突然一白,僵僵的嘴硬要扯出笑,笑得真不自然。
有诡怪!
游岩秀淡淡扯唇,不动声色,不答反问:“怎么?我没事就不能早些回来吗?”
“呃……不是不是,呃,我是说,您当然想回来就能回来,只是也是爷以往是晚膳前才忙完事,甚少见您日落前就返回,所以多问了一句。”德叔忙回复镇定。“爷今天提早回来,那当真好,咱再去灶房吩咐一趟,让他们手脚再麻利些,多准备两道菜。”
“德叔,你嗓门扯得那么响,是想说给谁听,好让人提防我吗?”他懒懒问,瞥见拱门后有一抹小影晃过,慌张奔向后院,他认出那人,是跟在妻子身边服侍的没胆小婢,叫银屏的那个。
他大爷立马沉下脸。
不等德叔回话,他人已闪进拱门,往后院走。
德叔急了。“秀爷!秀爷啊!您要有想吃的东西,我立刻让人准备,后院有杂又乱又热烘烘的,您就别过去啊!”
“若我偏要过去呢?”他美目一眯,“你不许吗?”
“呃……”
“ 再有,少夫人不是在后院灶房大忙吗?我一进家门,府里有家丁是这么告诉我的。”游岩秀挑眉笑问。“别给我打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德叔见他笑,心抖了两下,不自觉干笑出来,两眉却垂成八字。“那个……秀爷,等等啊——”
游岩秀不理老管事,直接朝后院杀去,质朴轻薄的夏衫因他的大步伐而飘飘飞,很舒爽的模样,可惜他内心不舒爽。
他的不安感是根深蒂固的,以为对自己谈过,自问自答过,以为下了定论就安心,其实事情若牵扯上他的小娘子,他独占欲惊人,一切的平静仅是表相。
表相而已。
“少夫人,大魔回来啦——呃,是大爷回来了,正朝这儿走来!”
他听到银屏慌慌张张惊喊,脸色更臭,笑得更觉,不禁加快脚步跟上。
几名家仆见到他,再没谁敢挡。
他经过灶房前,来到后院,然后……就见妻子站在储粮仓库前,然后……她的柔荑被一双大手紧紧包握,再然后……握她小手的男人正垂首凝望她,那神态仿佛含情脉脉、情生意动、情不自禁、情意绵绵、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长圆……
他怎是无恨?
他恨得很啊啊啊啊啊——
“混账!”
禾良是他的!
他的!
他一个人的!
谁也碰不得!
谁碰了她,都该死!
“穆容华,你他娘的该死!”
极致俊美的脸庞瞬间变脸,飞眉瞠目,青筋暴现,他咬牙切齿高声骂。
下一瞬,他气聚脑门,如发狂野牛般以头顶撞过去!
第8章
再过三日就是老太爷的八十大寿。
禾良一早来到灶房,亲手淘米、清洗蹄膀,想按爹前些天教她的方式,再试做一次“米香蹄膀”。这是老太爷祝寿的小小心意,“雪江米”要蒸得颗颗晶莹,蹄膀要炖到软嫩、入口即化、烹小鲜如治大国呢,每个步骤都得留心。
在灶房工作的下人好几个闻香全围将过来,一向温婉和气的当家主母没赶人,倒是掌勺的大厨子看不过去,把赖在大灶边等试吃的一群人全赶回去做事。
禾良忙碌着,一张脸被热气烘得白里透红,她细心守着火候,正坐下来喝著银屏递上的凉茶解渴时,德叔匆匆忙忙走来,说是“广丰号”的穆家大少登门拜访,就为见她。
她虽感疑惑,仍请厨子暂时替她看顾火候,整理了一下仪容才要走往前厅,哪知穆容华似急得无法再等,竟直接请府内小婢领他前来。
事情非同小可。
肯定出什么事了,要不,向来斯文有礼的他不会如此急切。
听了对方来访的目的,禾良小脸也凝重了,二话不说便顺遂他的请求,将他所需要的东西取出奉上。
只是禾良没料到会觑见他眼眶泛红。
“我很……谢谢你。”穆容华深深呼息,激动的心绪仍无法控制,他大手忽地包住她一双秀荑,紧紧抓着,仿佛要把满腔感激藉由双掌传递过去。
“穆大哥,没什么的,你别放在心上。我明儿个再到府上探望,你快把东西拿回去,别让穆夫人等着。”她也知被丈夫以外的男人如此握紧小手,实在不合宜,但眼下状况让她无法挣扎,亦不忍挣扎,也就任由对方包握了。
然后,她听到银屏的喳呼,听到姑娘跌跌撞撞跑来的声音。
然后,她也听到丈夫的脚步声,迅捷笃实,一步步往这边来。
她内心苦笑,想着,等会儿她家的爷见到穆大哥,肯定不给好脸色看,那张桃红薄唇肯定要连珠炮般吐出刁难人家、挖苦人家,而她得费些唇舌解释了。
“混账!穆容华,你他娘的该死!”
咒声惊爆。狠劲尽现。
一头发狂的“蛮牛”冲了过来!
禾良全没料及,游大爷会冲动如斯。
在外人面前,他总是自制内敛,即便再如何恼怒,也是冷着脸、勾着唇,嘴角笑笑再笑笑,“凶残”的报复手段掩在冷峻表相之下,哪会这么野蛮火爆,怒恨外显,连句话也不问,一来就动手!
砰!磅!
一阵疾风扑面,她下意识闭起双眸,碰撞声爆开。
“少夫人,危险啊!”银屏靠得很近,像挨着她在尖叫。
心脏被很掐一把似的,她急喘,倏地挣开眼睛,眼前景象让她瞬间白了脸。
发火的游大爷把上门的无辜访客一头撞倒,那冲撞力道十足,把粮仓的板墙都给撞裂,他压着穆容华,扬臂就是一拳,穆容华吃了他两拳后开始抵挡反击。
游岩秀猛地被推开,躺在地上的穆大少还不及爬起,他挥拳又要欺上。
“你干什么?”禾良挤过挡在她身前的银屏,拿自个儿去挡丈夫的拳头。
“少夫人啊——”银屏吓得软脚,抱头尖喊,险些昏厥。
此时,听闻声响的府内下人全跑来了,连德叔也在,但没人敢动,全变成石头像似的,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惊人的对峙。
游岩秀的拳头没有落下,他及时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