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尚喜脸上闪过一抹歉疚。若非她说要救人,也不会牵连他在山里遇难。
那件镖货被谣传是金缕衣,此行已危险重重,她若安然无恙,必陪他上楼仓,但现在她失去武功,再跟他同行,便是找他麻烦。
她势必得与他分道扬镳,可他身受重伤,孤身上路,她也放心不下,怎么办?
「楼仓……三公子……大镖局……」金多宝突然大笑起来。「原来这趟乌龙镖是你保的?唉呀,我跟你说,你们大镖局被设计了,这趟镖你不用去了,歇会儿吧!」
「你知道我保的是什么东西?」镖货的内容他自己都不清楚呢!
「我不知道。但我晓得,十天前,江湖忽传谣言,绝世奇珍金镂衣出世,已被委托给沛州某家镖局,不日内将送往楼仓。但那纯粹是唬人的,金缕衣早被我收起来,哪还有第二件让你送?」话说金缕衣真是漂亮,通体由金线织成,缀以珍珠宝石,华丽无比,光是用想的,她就浑身发热。
那他保的是什么?为何会有这种传言流出来?金刀大侠托这趟镖,莫非是想陷害大镖局?柳家得罪他了?
袁尚喜提出了第二个可能。「照金姑娘的说法,谣言是指有人将保金缕衣至楼仓,并未点明大镖局。会不会是有人想乘机生事?」她一向很注意大镖局,若有人要对付柳家,她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她话一落,便和柳啸月一起看向金多宝,在场三人,论江湖情报最迅速、最准确者,只有见钱眼开,若有谁知晓谣言来处与目的,非她莫属。
「干么这样看着我?」金多宝撇撇嘴。「我又不是万事通,什么都知道。」
若她也不知道……柳啸月感觉不妙。「我们尽速下山。」
不管金缕衣的谣言是否针对大镖局而来,对柳家三兄弟的影响都很大,他得查明原因,想出万全的应对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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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前,柳啸月以为他要花很多功夫,才能查出金缕衣谣言的来处,却想不到谜底自动解开了。
山道边,茶棚里的江湖人都在讨论,太子兵变失败,身殡鬼谷,还牵连了无数武林人士。
这些利欲薰心的江湖人,组成江湖盟,四处散布谣言,之前金缕衣出世、地宫密宝现形等消息就是他们放出来的。
江湖盟的人想藉此分散武林人士的注意,让他们无暇分心太子的阴谋。一开始,的确很多人上当,可鬼谷一役爆发后,江湖盟的阴谋还是败露了,随着太子身殡,江湖盟跟着覆灭,所有谣言不攻自破。
金多宝开心地击掌。「雨过天晴,现在没事啦!我们进去好好吃一顿,这几天累死了。」
但柳啸月和袁尚喜的脸色却比下山前更难看。
「你们怎么了?」金多宝疑惑。
袁尚喜有些失神。「我二哥是东宫属官……」
「那不是死定了?」金多宝不自觉地说。
袁尚喜听了,浑身一颤。「我回家了。」自从大哥和小妹葬身火海后,爹娘唯一的依靠只剩二哥和她,如今二哥再遭不幸,爹娘可怎么活?
她不敢再想下去,转身就往沛州方向跑。
「袁尚喜。」柳啸月喊住她,
她停步,转回来的视线里满是仓皇无助。
他看得心底一痛。「记住,到了沛州,先找人探探家里情况,若有不对劲,你先不要回家,在城外找个地方藏着,待我送完镖去找你。」
「啊?」她现在脑子一片混乱,不懂他话里意思为何。
认识她十余年,他第一次看见她这样脆弱,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叛乱罪非同小可,你贸然现身,恐受牵连,还是小心点好。」他其实很想陪着她,但他也有自己的责任未了。
闻言,她的脸色变得比纸还白。造反是要诛九族的,爹娘和妹妹,同在九族中,若二哥已被定罪,袁家没一个人逃得过死罪。
她手足冰凉,只觉天地在震动,仿佛要将她的意识也一起扯碎。
「小心。」他及时在她倒下时拉住她。「你别这么快绝望,事情发生到现在不过三日,朝廷不会这么快做出判决,你爹娘肯定还活着,只要人没死,就有希望。」
她怔愣地看着他,他在说话,那声音进了她左耳,又立刻从右耳出去,竟是一个字也没留在脑中。
「袁二哥生性敦厚,大家都知道,他不会参与叛变的,只要能证明他无辜,我再请人进京活动一番,判决必不会太严厉。」他继续劝她。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袁家初至沛州那一夜,无名大火映照半边天,她一边哭、一边找爹娘,可她没找到他们,被大火困在花厅。
到处都是烟,不管她逃向何方,它们就是紧追她不放,呛得她连呼息都要断绝了。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但他出现了。那时,他也是这样拥着她,跟她说了很多话,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可她记得他当时的表情跟现在一模一样,很可靠,好像一座山,屹立不摇。
莫名地,她放心了,睡在他怀里,等她再度清醒,人已出火场,是他救了她。
时隔多年,她又对他露出一样的表情,她是不是可以再依赖他一次?
可她觉得自己很懦弱、很无耻,他们只是邻居,她有什么理由给他添这样多麻烦?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他用力摇晃了下她的肩膀。
她恍然回神,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只有泪水滴滴答答地落。
他觉得胸口被狠狠打了一拳,痛楚蔓延全身,比被土石流冲得内腑俱创更疼。
情不自禁地,他将她搂进怀里。「放心吧!我会想办法救你,我不会让你有事,相信我。」百余年经营,大镖局或者还担不上「天下第一」这块牌子,但朝野上下也有了一定关系,只要运作得宜,就算不能让袁家人无罪开释,要保住性命也不难。
她怔住了,这个怀抱她渴望了十多年,却在这当下得到,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伤?
她只能说,她没有爱错人,他是个心地善良的男子,不管他对她印象如何,当她有困难时,他绝不会吝于援手。
不过这次的问题太大,她不敢、也不愿再麻烦他。任何人只要跟叛乱扯上关系,都不会有好结果。
她很坚定地推开他。「谢谢你,三公子,我没事了,你去楼仓吧!我要回家了。」她转身欲走,又被他拉住。
「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跟你在一起,你不要想着一个人扛。」
她拉开唇角,温柔的笑像春风,但眼里飘荡的是冰寒的雪。
「我知道,谢谢你。」
「千万等我,我……你……我们……」有时候,两个人太熟了,反而更难说爱。「尚喜,你……你还喜欢我吗?」
她的心绞痛,泪更急。「嗯……我……但我不会打扰你——」
「不是。」他打断她的话。「我是说,我觉得你很好,真的很好,我也挺喜欢你的……你……你明白吗?」因为他自己也没弄懂自己说了什么,说爱,好难。
他在这种时候说这种安慰人心的话,真教她心碎。
「我知道。」她更想哭了。
「所以你一定要保重,就算是为了我,好好照顾自己。」
「好。」她抹了把泪,再深深地望了他最后一眼,转身朝沛州方向跑去。
她跟他之间越来越远,渐渐地,她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