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自己藏好哪,小姁。以及,各位,不要被上一辈的恩怨给波及到了。」她轻轻说着。
当秋芷琳变得愈来愈像奉如意,那么秋家就再也不容忽视。
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是你打算以韬光养晦当作处世态度,就真的能与世无涉——除非,你再无被关注的价值。
第8章
「我长得像奉静言,是吗?」他问。
她想了下,承认。「某部分。」
「介意我问他的事吗?」
「说介意,你就不会问了吗?」
「我……可能还是会千方百计的问出来。」李从谨老实说道。
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呢?奉姎努力克制想揉揉额角的冲动,低声道:
「其实没有必要。因为你这一生也许都不会见到他,知道了他的事,又有什么用呢?」
「你怎么知道我见不到?如果我追求到你,日后论及婚嫁,总要拜见你的家人。而奉静言是你目前唯一的家人,我该拜见他的。」非常合情合理的理由。
「你——」奉姎一时无言以对,声音噎住、额角冒汗……心中暗自祈祷不要脸红!不要脸红!千万不要脸红!
他的表情太理所当然、口气太一本正经,让她想声讨他的胡说八道都显得那么气弱。不该是这样的,明明她才是有理的那一方!她可以理直气壮的拒绝告知他任何有关奉家的事,甚至不应该坐在这里,一副打算和他长谈的架势……
但是,她早已经答应了他,答应他谈谈两人的事——天晓得他、她两个人,会有什么共同的事可谈……奉姎在心底唾弃自己的自欺欺人,可是,她现在已经无法理智思考了,只能以这种想法来使自己气壮一些。毕竟她实在太紧张了,可是她又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坐立难安什么,就是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很不自在。
「我希望知道奉静言的事。不过,在谈他之前,先来谈谈我们吧。」
「我……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很虚弱的声音。谈这个,比叫她谈奉静言更加艰难,她好想走开……
李从谨一直密切观察着她的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不放过,所以当然看到她力持镇定表象下的局促不安,这令他突然放松了下来——要知道,在等待与她会谈之前的每一分、每一秒,他其实是非常紧张的。可是看到奉姎比他更紧张的神态,竟奇异的舒缓了他的紧张,一颗没有着落的心,缓缓定下了。他太在意她,生怕他的存在对奉姎而言代表着困扰;担忧他的情意只会令她感到厌烦。
而现在,他觉得好多了,心中悄悄升起一股希望的情绪,像煮沸的开水不停的鼓噪、向上冒涌,一路涌上了他的喉咙,由不得他再以缄默传递着对她的情意,不能让两人之间的一切再暧昧下去。毕竟他只是个成日闷在数字堆里锱铢必较的会计师,讲求的是以事实说话;不是创作家,不具备那种无须言传便能意会,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特异功能。
所以他必须让她知道!他必须说出来,让她清清楚楚的知道!
「我们当然有必须『好谈』的事。」他笑了下,但很快收敛,非常诚恳的看着她道:「虽然你已经知道了,但我还是要正式的跟你说:奉姎,我喜欢你。」
「你——」他说了!他真的说了!天……
「奉姎,我想追求你。」他又道。
「你、你……别说了!」她很气弱的低吼。求天没有用,那只好祈求地上突然裂出个洞让她躲下去,所以她低头,死命低头,她在找洞!
「请你试着接受我的追求,好吗?」
「李从谨!不要再说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好叫他闭嘴。
「这是必须要说的。因为我要对自己诚实、对你坦承。我说的,都是我心中最渴望的。」李从谨轻轻伸手盖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发现她的手微微抖着,有些瑟缩,不禁苦笑道:「不要害怕,奉姎,我喜欢你,只是喜欢你,这并不是世界末日,请不要露出这样惊恐的表情。」
「我、我才没有害怕!我也不惊恐!我只是在惊讶——惊讶你怎么可以把这、这、这种话说得这么轻易!喜欢一个人是那么容易的事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喜欢,这根本是太轻率了!」她瞪他一眼,又别开。
「不,喜欢一个人并不容易。至少,我活了快二十九年,从来没有像喜欢你这样的喜欢上别人,还陷入得这么快。我甚至还不了解你,就喜欢上你,这对我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但这并不是轻率。」李从谨轻轻将她手掌握起,以两只手掌包容,发现她手指很僵、肌肉紧绷,但并没有抗拒他的接近,于是握得更加坚定,像是今生都不再放开。然后接着道:
「以前,我以为所谓的感情,是长期相处下来,自然而然的熟悉了,欣赏她的优点,所以交往;了解她所有缺点,确定能包容,觉得那缺点对于两人共同生活不会造成太大的问题之后,就会考虑结婚的可能。到这个阶段,会接着评估彼此的价值观、金钱观、子女教育观等等的有没有分歧得太严重,若没有,这一生,大概就这么定下来了。」说完笑了笑,道:「很世俗对吧?跟全天下那些把生活过得庸庸碌碌的人相同,说是谈感情,还不如说是很现实的选择结婚对象。法律上把另一半称作『配偶』,解释起来,不就是合适的相处对象吗?而这,似乎与爱情无关。我以为我这一生也会这样过完。你知道,我这人很平凡,也很无趣,我甚至说不出自己有什么特长或兴趣。我也没有其他男人那样的雄心壮志,满脑子幻想着创造辉煌的事业王国、将世界踩在脚底下的白日梦。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安安份份踏踏实实的将每一天该做的事给做完做好。」
奉姎觉得心口麻麻的,不知道是因为生平第一次被告白的关系,还是右手被包握住的关系,还是因为这个以非常虔诚的姿态握住她手的男人,正浓浓密密的向她传达着情意。那情意丝丝缠缠向她心口包围,环绕成茧,当她猛然惊觉时,已然困宥其中,无处可逃……
其实,不是不能逃开的。她当然可以恶狠狠的拒绝,将眼下的一切打碎,那么所有的紧张、尴尬、不自在之类的情绪,都会立即化为飞烟消失不见。
但,她没有办法这样做。是不敢,也不能。因为他的表情是那样慎重,显得小心翼翼;像是怕被拒绝,似乎也肯定会被拒绝,甚至是被奚落,已经做好被伤害的准备,却又希望所有最糟的结果不会真的出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解读出他的心思,而她的心也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冷硬。她无法狠心伤害把一颗心捧到她面前,由着她接受或着摔碎的李从谨,她虽然习惯拒绝,却从不轻践别人的真心。
「奉姎,我虽然很平凡,可是却没有我想像中的安于平凡。因为,现在,我想追求你,想要爱情。我开始介意起身分证上的配偶栏的名字如果不是写下『奉姎』两个字,那该怎么办?再也不会有其他名字了。如果不是你,那它只能空白——就像我今后如果没有你的人生。」
「李从谨……」她希望他不要说了,不要挟着这么浓重的情意说出她无法负荷的言语,她不要再听到,希望他住口。但是……却像得了失语症似的,除了叫出他的名字外,其它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