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我才能不断地提醒自己要更努力才行。”石耀军吸了吸气,将手上的鞋又收起来。“魏伯困的话就先睡。”
“我还不困,只是在想这次的生意也赚了点钱,虽然数目不是很多,而大爷平常又没什么花用……”魏伯心想总要买点什么给孩子,还得帮夫人补补身子,可是又不晓得该怎么向石耀军开口,才不会让他起了疑心。
石耀军抬起憨实的黝黑脸孔,因为信任魏伯,自然也就不疑有他。“你要用银子吗?需要多少,我看看够不够?”
“不是我要用……”魏伯都快憋不住了,心里有话不能说出来真的很痛苦,再想到孩子都出生好几个月了都还见不到爹,真的好可怜。“到底能不能说?要是说了,夫人会不会怪我?”
“魏伯,你在说什么?”石耀军见他烦躁地踱来踱去,嘴里嘟嘟囔囔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模样。
魏伯满是皱纹的脸上神色一整,下定了决心。“好,我告诉你吧……”要是夫人没有生下孩子,他还忍得住,可是现在有了女儿,再不让石耀军见上一面,实在太残忍了,于是豁了出去。“其实夫人那天根本没回娘家,她现在人还留在康州。”
闻言,石耀军怔愣了半天,才慢慢听懂了。“你……再……说一遍……”他声音颤抖地问道。
“夫人早就知道所有的事,知道大爷说要纳妾是骗她的。”
“你说什么?”石耀军猛地站起身,急吼吼地问。
“嘘!小声一点!”魏伯忙不迭安抚。
“她……你说娘子都知道了?”顾虑到屋主一家人都睡了,石耀军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问个仔细。“那她为什么还要我休了她?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夫人就是了解大爷的难处,所以才什么都不说就要你休了她。”这点魏伯都不禁要佩服厉香桐的坚强。
“她什么都知道了?”石耀军晃了一晃,高大身躯又跌坐回凳子上。
“是。”魏伯颔首。
“她现在人还在康州?”
“是,夫人就在安陵县等著大爷东山再起之后去接她回家。”魏伯拭著眼角的泪水,其实不只大爷傻,夫人也傻,这两个傻子,真是天生一对。
“我现在就去找她!”石耀军红了眼眶,喉头也梗住了,想不到他们距离这么近,只要一天就可以见到面了。
“要去也得等到明天早上,这会儿哪租得到马车?大爷还是先睡一会儿,养足了精神,明天才好赶路。”魏伯原本打算把女儿的事也说出来,不过又想还是让夫人亲口告诉他好了。
“可是还要好几个时辰才天亮……”这次换石耀军来回踱著步子,今晚根本就睡不著。“娘子,你真是比我还傻……为什么要这么傻?娘子,你一定要等我,我马上就去找你……”
魏伯打了个大呵欠,躺在床上,把话说出来,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就这样,翌日一大清早,石耀军便租了辆马车赶往安陵县,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让他快点飞到心爱的娘子身边。
赶了一天的路,又在安陵县找了好久,直到已经快午时,魏伯才确定就是眼前这间破房子,石耀军便按捺不住地上前敲门。
叩叩叩……
“会是谁来了?”听到重重的敲门声,正蹲在井边偷偷帮忙洗衣服的厉香桐抬起螓首,心想小桩才拿了刚画好的观音像去画坊,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回来才对,而菁儿又在里头准备午饭,还有谁会上门?
听到敲门声又响了两声,仿佛真的很急,厉香桐也只好起身,把沾湿的小手往裙上擦了擦,然后前去应门。
待厉香桐拉开门栓,打开门扉的那一刹那,她看见了那张教自己朝思暮想的黝黑面容。
“娘子……”石耀军瞠眼瞪著站在眼前的娇美女子,一身粗布衣裳,脸上也不施脂粉,甚至身上连个配戴的饰物都没有,只有他送的那支银簪,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你、你真的在这儿?”原本石耀军还不敢完全相信,因为他的娘子很聪明的,不会做出这种傻事,此刻应该在天霄城让人伺候,过著养尊处优的日子,不该在这里受苦才对。
“相公……”厉香桐泪水盈眶地漾开笑靥。“你回来了!”
站在石耀军身后的魏伯望著泪眼相对的两人,这么感人的场面连他看了都想哭了。“夫人,我真的没办法再隐瞒下去,还是告诉大爷了……好了,你们都别愣在门口,有话进去再说。”
“快点进来吧。”厉香桐收起泪水,伸手拉住石耀军的大掌,见他还傻呼呼地看著自己,让她想哭又想笑。
“好……”石耀军愣愣的看著握住自己的小手,可以感觉到原本柔腻的肌肤,如今已经不复从前,心中百感交集、万分不舍。
魏伯顺手关上大门,打量四周的环境,要不是阿忠和阿良指路,他还不相信厉香桐能委屈自己住在这种地方,往后可不能再小看这位夫人了。
“吃过饭了吗?”厉香桐柔声地问著净盯著自己的男人。
石耀军痴痴凝睇著她柔美的笑脸,多少可以想见她吃过的苦头,此刻却笑得这么灿烂,让他胸口窒了窒,花了一会儿功夫才有办法发出声音。“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就是不想要娘子过这种日子才……”
“我当然知道,可是我想要过这种日子,我们是夫妻,当相公在努力要东山再起的时候,我又怎能只顾自己享福?既然夫妻是一体的,我更想要体会相公的心情,想知道什么是贫穷,什么是饥饿,如今这两样我都尝过了。”厉香桐绽出勇气十足的笑花。“我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没用的厉香桐,只会拖累相公,成为相公的包袱和负担……”
“不是!娘子才不是!”石耀军用手掌捧住依然雪白,但经历过一些风霜的玉颊,直到这一刻才完全相信厉香桐真的就在他眼前。
厉香桐也伸手轻抚著他憔悴苍老许多的脸孔,连头发都有了几缕银丝。“傻子!就因为知道相公只会光凭一股傻劲的来对我好,我更不能那么做。”
“娘子也好傻……真的好傻……”石耀军用掌心覆住贴在自己脸上的小手。“你的手都变粗了……”
“相公会嫌弃吗?”厉香桐含泪地逗他。
石耀军急急澄清。“才不会,我只是……好心疼……娘子该早点跟我说,不该瞒我这么久……”
“相公不也一样瞒著我,明明发生那么大的事,偏偏还骗我要纳妾,故意伤我的心,我当然也要骗相公,这样才算扯平了。”厉香桐余怒未消地睨道。
“娘子生气了?”石耀军不知所措地问。
厉香桐娇横一眼。“我当然生气,要知道比起看著你纳妾,我宁可跟著你吃苦,就算叫我上街要饭都愿意。”
“不成、不成!”石耀军一脸大惊失色。“娘子怎么可以上街要饭?那我还算是男人?还配当娘子的相公吗?”
“你真是个傻子!”厉香桐娇声骂道。
石耀军将她的小手凑到唇边,万般怜惜的亲了又亲。“娘子骂得对,可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只想让娘子吃得好、住得好,不要吃一丁点的苦,那叫我当一辈子的傻子都愿意。”
“就知道相公会这么说,我才不许魏伯告诉你。”厉香桐叹了口气,可是既然都知道了也没办法。“不过我先说好,在相公东山再起之前,我还是会继续过现在的日子,努力攒钱养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