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里,为什么不告诉我?」姜非凡握住她双臂,将她往后推几寸。只有几寸,他不准她离得太远。
「我不知道怎么找你。」
看见他红红的眼睛,和湿湿的眼角,下意识地,她用手抹去他的湿气,传给他一张笑脸。
「你不会打手机……」话到一半,陡停。
对,他没告诉过她,他住哪里、电话几号、他的工作……所有所有他的基本资料。
是他的错!
晨希笑笑,手指头抚过他的黑眼圈。「你没睡好。」
「你离家出走太多天。」
意思是,没有她的夜里,他睡不成眠?不,这个推论太托大,她并未夜夜在他身边。
「我没有离家出走。」
「你去哪里?」
他不知道这些日子自己是怎么熬过的,他要应付公司、照顾义父雨佩,虽然人人都说他有肩膀、有担当,可他也会累啊,他需要一个乾净的地方、乾净的女人,为他洗涤所有疲惫。
「住院。」
「为什么住院?你不舒服?」
说着,姜非凡像挑猪肉那样,把她举起来,东看看、西瞧瞧,再转个圈,上上下下找个过瘾,才放下她。
「我感冒,拖了几天开始发烧,我的……」晨希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的体质不能发烧,一发烧就会很严重。」
事实是发烧会让她的心跳加快,而她的心脏负荷不了太多的工作量。
「为什么小感冒要住十几天医院?」他不解。
才两个礼拜,很好了,她有过更长的纪录。
「问题就不是小感冒啊,它转变成肺炎,去买个听诊器吧,你可以在里面听见流水声。」晨希拍拍自己的胸口。
他压住她的手,把它收进自己怀中。
「下次感冒,一天都不要拖。」
「好。」
她也知道不能拖,可是……是他自己说要回来的,说要和她一起迎接二○○七年的第一道曙光,所以她不能缺席,她拚命布置一个完美的除夕夜。
「那你为什么把圣诞礼物还给我?」
要说吗?说她以为他们分手,这么昂贵的分手礼物,她收下会心痛。
偏头想了一下,她说:「那个好贵,听说要两百多万,我不在家,万一弄丢怎么办?只好先交给你保管。」
她的话安下他的心,她不是退礼物,不是离家出走,只是感冒。
姜非凡大大松口气,他把她抱回床上,拉拉棉被,将她裹得密密实实,像条毛毛虫,然后长手长脚一拉一跨,把她收在胸口处。
「你瘦了。」他摸摸她的脸。
「医院的东西很难吃。」
晨希偏偏头,靠近他的掌心,她要他的体温。
「为什么不请看护,叫看护去帮你买好东西吃?」姜非凡亲亲她的额,幸好皮肤还是一样柔软香甜。
「要不要顺便叫看护帮我领钱?如果她把我全部积蓄通通领走,我会更痛不欲生。」
这下子,说不定她真会死在医院里面。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爸爸妈妈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她有亲人啊,就算父母亲不在身边,好歹还有隔代长辈。
「你知不知道我是很独立的女生,可以不麻烦人的事,我习惯自己来。」
「太独立很吃亏。」
「我知道啊。」
如果认识他就注定吃亏的话,这个亏……她吃定了。
「放心,以后不会有同样的事发生。我待会儿就找人送手机过来,有任何事,你都可以找我,重点是,你一离开家门,就要让手机随时保持畅通,让我找得到你。」
这几天,她把他吓够了。
找不到她让他这样心慌吗?或……他只是习惯性的甜言蜜语?
她真是心机重的女生,在这种情况下,她应该感动,而不是疑神疑鬼。所以, Stop!她要好好享受感动时分,不要胡思乱想。
「非凡。」她轻唤。
「怎样?」
「办手机不是应该自己到门市部去办?」
「我找人去办,不必让你多跑一趟。」
顺便把帐单寄到他那里,他要查帐,查查她有没有打电话给那个庄凯杰还是庄肖维,有没有一时兴起,去和人家乱吃饭。
「你好像很有钱。」晨希失笑。
「对,不是普通有钱,是非常有钱。」
这几年他存了些钱,做过许多正确投资,他很努力让自己成就非凡,事实上,他正一步步迈向成功。
「你是田桥仔吗、你拿到一大笔遗产、有没有人跟你分啊,哦哦,不会吧,那些地在台北东区?」
这不是她想知道的部份,她想知道的是——他的爸爸妈妈在做什么?他有哪些可以分遗产的兄弟姊妹,他的家住在什么地方。
「不要说话,你病才刚好,先休息。」
他用嘴巴封住她叨叨不休的嘴,用热情让她遗忘自己问过什么,关于他父母亲这个区块,他习惯性的「不说、不讨论」。
又撞到墙?他还是不愿意让她太了解他。
心沉沉的,不过非凡说得对,她的病刚好,需要更多睡眠。
闭上眼,如果这是短暂的安全,就让她停在这个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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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年二月一日。
「是我啊。」晨希打开手机,坐在露天咖啡吧里。
手机是非凡办的,她号码老记不得,所以给不了别人手机号码,也因此会打手机找她的人,只有他,姜非凡。
只是一个手机,很小,小得要是口袋大一些,还会找不到,但小小的手机让她增了好多自由。
原来过去十年,她并非痛恨出门,只是下意识留在家里,等待他的出现。
她是害怕错过他,他来的次数已经够少,万一再错过,她担心下次见面,他连她的长相都记不得。
他出国的第一个半年,她吓坏,以为命运捉弄,让她错过非凡一次又一次,弄到最后,她雇人帮忙出门采买民生必需品,自己则是不出大门半步。
「你在做什么?」姜非凡在电话那头问。
「我在喝咖啡。」
他打电话打上瘾,一有空拿起手机就拨给她,她总是在两声钤响之内接起电话,然后,他听见她柔柔淡淡的声音。
「你说你不能喝咖啡的。」
「对,我受不了咖啡因。」那会让她严重心悸,一个搞不好,又得住院。
「那你又喝咖啡?」
「我点的是牛奶,我只假装一下,喝咖啡听起来比较有熟女的厌觉。」
「很好。」
她爱喝牛奶,而他爱舔她唇上的牛奶,她的冰箱里面总备有两瓶一加仑的牛奶,喝完牛奶后,她唇边常残留一圈白印,那圈白印会鼓吹他去吻她。
一次两次,她养成用牛奶印引诱他吻她的坏习惯,然后五次八次,他渐渐习惯牛奶的腥味,再然后十次二十次,他开始和她分享冰箱里的牛奶。
「你今天要回来吗?」她问。
「今天不行、明天不行,后天我要去新加坡……唉……」他叹气,叹得很哀怨。
她知道他忙翻了,就是到她那里过夜,也常拿着一大堆公文,在她熟睡以后,起床继续「加工」。
她舍不得他累,却怕关心变成干涉,怕体贴变成逾越,于是只能默默心疼,默默地为他熬一锅锅补汤,养肝养肺。
「想我吗?」她问。
这是她的极限了,这种测试超过她的心脏负荷。
她是害怕收到成绩单的女生,她怕死了拚上命之后,成绩单上还是一团难堪的不及格,所以她习惯小心翼翼。
可她也知道,感情不是小心翼翼就不会搞砸的。
比如小时候,她小心翼翼地爱着爸爸妈妈、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们,以为只要她够乖、够听话,他们的感情就会一天比一天好,他们就会像同学家里的爸爸妈妈一样,和乐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