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泪光?
这看来温柔沉静又坚强果敢的女人竟然暗自悄俏流泪?她为什么哭?为了……今夜他的失约吗?
心头一揪,他忽然很想把她唤醒,抱在怀中,温言细语地说些什么宽慰的话。但这不是他的作风,从来都是女人向他奢求,他不需要去向谁低头。
即使,她是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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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地睡了一夜,瑾元向来是不睡到身体在床上都躺乏了就不会起来的,但是今儿个外面偶尔飘过的人声却让听觉敏锐的他有些烦躁。
「怎么回事?我的王府成了市井街道了吗?」他很不悦地开口喝止。
外面的侍女立刻吓得回禀,「王爷,奴婢知错了。」
他翻了个身,随口问道:「外面好像有人来?是来找我的吗?」
「不是,王爷,都是来找王妃的。」
瑾元倏然睁开眼,「是江府的人?」他坐起身,算算日子,是她回门的日子到了?
「不是江府的人,是王爷田庄上的一些佃户和二地主,还有王府钱庄的几位掌柜……」
侍女越说下去,他就越坐不住。等一下,想起昨夜他刚回来时,她还委屈地躺在床上,眼角流着泪水,像是有无限幽怨等着对他控诉。
怎么一夜过后,她就可以生龙活虎的开始见客了?
瑾元匆匆起身洗脸换了衣服,连早饭都没有吃,就来到雁融所在的院子。
这跨院里果然热闹,主房外整整齐齐站了七、八个人,屋内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两组人马分列两旁。
他一出现,院子里的人急忙客气地打招呼,「王爷早。」
他点点头,迈步进了屋子,故意大声取笑道:「真是热闹啊,怎么不只朝堂上的皇上天天要上早朝,我家中也有朝会吗?」
屋内,佃户和二地主分别站在雁融的左右两边,本来正在激动地争辩着,听到瑾元的声音,两边的人立刻安静下来,噤若寒蝉地垂首肃立。
雁融抬起头,淡淡地说:「王爷早,还没用早饭吧?」
「没有你早。我的王妃真是勤政啊,这府里府外的事情都已经开始替本王打点上了?」他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打趣口吻,走到她面前,很亲密的低下头,小声问道:「你用过早饭没有?」
他居然一点也不避讳旁人,呼出的热气都扑在她的脸上,近在毫厘的俊容让原本面无表情的她有了一瞬的慌乱,急忙避开回答,「我用过了,多谢王爷关心。」
「可惜,也不等我一下。」他抱怨似的迳自坐在她身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对外面吩咐道:「把本王的早饭送到这里来。」
雁融瞥他一眼,对他这出人意表的举止不置可否,接着继续回到刚才和佃户、二地主讨论的话题。
「过去种种,孰是孰非,我希望你们都可以暂且放下。今年大旱的事情王爷也知道了,会将田庄的租金减半收取,你们是不是也该有样学样地减收一半呢?」她的声调不高,但是气势压人,让站在旁边的二地主连大气也不敢出。
二地主悄悄看了瑾元一眼,他正端起桌上的茶杯喝茶。
那二地主壮着胆子问道:「王爷,您真的……要减收一半的租金吗?」
瑾元眼皮微抬,一道冰冷的寒光射过来,「王妃说的话,还要本王再重复一遍给你听?」
「小的不敢。」对方急忙低下头,「只是这租金如果减收,小人的家里也有人要养活……」
瑾元冷哼一声,「行了,别在我面前装穷,我知道你们就是少了这一年的收成也不至于穷到去要饭。平日里你们怎么狗仗人势,本王能闭眼放过的也就放过了,但是眼见你们现在给本王惹麻烦,你以为本王是陛下亲兄弟,陛下就不会治罪本王了吗?若是天大的祸事由你们而起,试问你有几个脑袋可以陪着本王一起下狱?」
他的口气很重,让那名二地主吓得脸色倏然变得惨白,连声说着「不敢」、「知罪」之类的话。
瑾元不耐烦地说:「滚!从今以后,有事就来禀告王妃,别再来烦我。」
待轰走了二地主,佃户们磕头谢恩了老半天也出去了,瑾元这才笑咪咪地看向雁融,「今天我是不是很给你这个当家主母面子?你在外人面前信口开河地编谎话,也不先来问一下我的意见吗?」
她面不改色地回答,「王爷就在我面前,我虽然说了谎,却不避人,也是因为来不及征询王爷的意见,所以大着胆子私自作了这个决定。多谢王爷刚才给我这个面子。」
瑾元深深看她一阵,接而转移话题问道:「昨夜睡得好吗?」
「很好,多谢王爷关心。」
很好?那才见鬼呢。他暗自在心中冷笑,还要在他面前装出逞强的样子吗?他笑咪咪地伸出手去,在她的眼角一抹,故作惊讶地说:「哎呀,眼角已经干了呢。」
她一震,陡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颊红潮泛起,分不清是因为羞涩还是恼怒。
「王爷,外面还有不少人等着办事。王爷若是吃完了,想旁听一会儿,就安安静静地听吧。」她故意岔开话题。
他耸耸鼻子,「难道刚才我还不算安静?不过你若是没有什么要背着我的事情,我坐在这里也不至于妨碍到你吧?」
雁融直视着他,「王爷这么说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当然。」他古怪地笑,「不放心的事情有很多呢。不过……你别激动,起码现在我给了你足够的权力不是吗?」
她淡然道:「我要多谢王爷,在这样不放心我的情形下,还给予我这份尊严。」
她没有和他闲聊下去,将外面的人叫进来,是钱庄的几个老板,还有王府名下一些布庄、饭庄的老板。
瑾元冷眼旁观,见她处理大小事情条理分明清晰,安排得甚是妥当,不由得心中纳罕,这女人到底在何时何地学得这样一身本事?江府中原来也是她当家吗?
从头到尾看她处理事务,都是一副温和的口吻,不以贵势压人,让那些本来带着存疑表情进来的下属们个个心服口服地离开。
眼见终于送走了所有的人,瑾元笑着起身,「昨夜和你失了约,今晚……」
「正有一事要和王爷回禀,」她打断他的话,也站起身,「今天是我回家省亲的日子,所以想和王爷告个假,容我回家看望父母大人。」
他一愣,以为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但见她神情庄重,一瞬间,恼怒的情绪涌上他的脑门。她这是什么意思?在和他为了昨夜的事情呕气还是示威?
他脸色一沉,「是啊,你的天伦之乐我是要顾全的,只是不知道你要去几天啊?」
「三天。」雁融报出的天数让他的脸色更加难看,忍不住出言讥讽,「怎么?你有一大家子人也等着你像在王府中一样行权玩术地打理吗?」
她淡笑摇头,「家里的人,各自有各自的日子,谁也顾不得谁。」
这话说得虽然淡,却说出大户人家的悲凉,瑾元听得心头一沉,也不忍再说她什么。
「何时走?」他故意漫不经心地问,「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王爷还有很多事情忙吧?就不麻烦了。」她很客气地和他道别,「王爷若有什么事情找我,可以叫人到江府给我带话。」
「那也不必麻烦,我也没什么事情找你。」他在口角上不愿落于下风,却发现自己说话也像个小肚鸡肠的妇人了,这样斤斤计较的,有点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