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洗澡,吃饭,晚餐是岢易做的,他煮的面比外面餐馆做的更营养可口。
饭后,他煮一壶咖啡,还没入口,光闻味道就香得让人陶醉,姚子夜坐在舒服的沙发上,两手捧着咖啡杯,眼看着他把漂亮的褐色液体慢慢滑进骨瓷杯里。他说他会用牛奶在咖啡上面画一颗心,就像他送给她的相思豆,她在等待,等他亲手为她画上。
她猜,经过这三天,他们之间应该比朋友更向前,也许他们都还太年轻,不愿意正身定心,但她知道,自己的胜算多了一些些。
这种想法,对丫头不起,但她无法想太多,罪恶感被压缩在甜蜜里,缩得几乎不见踪影。她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当鸵鸟,是个不错的选择。
杜岢易望着她。接在她的味道之后,他爱上她的灵魂、她的身体、她的温柔、她的聪明……
他对她的爱多到连一天都不肯多等下去,不管了,不管她有没有暗恋的男人,他都要告诉她,他爱她,他要当她的男朋友,从今天正式开始。
话没来得及开口,杜家电话响起。
“这里是杜岢易的家,目前不方便接听电话,有事请留言。哔……”
“臭岢易,你到底去哪里了啦?你手机不接、电话不接是什么意思啦?我爸出车祸了,现在人在加护病房,还没脱离险境,呜……臭岢易、坏岢易,你到底跑去哪里了啦?你再不出现,我就要跟你绝交……”
那是丫头的哭声。
她的声音让杜岢易分心,以致没注意到自己的咖啡壶没拿稳,滚烫的咖啡正往姚子夜的手背浇去,他随手丢下咖啡壶,冲到电话旁,接起电话。
姚子夜很痛,但痛的是心,不是受伤的手背。一听到丫头的声音,他便忘记姚子夜,忘记姚子夜也一样会哭、会痛,会想要他留在身边。
“丫头,是我,你人在哪里……情况怎样……好,我马上过去。”他的口气急促,语调忧郁,他和丫头一样伤心。
挂掉电话,他像失速的火车头,完全无视于坐在沙发里的姚子夜,一下子冲进房间、一下子冲到屋外,再不久,当她听见摩托车急驶而去的声音时,缓缓地,嘴角渗出一抹苦笑。
她怔怔的看着没关上的大门,像被定身般,一动不动。
她在等,等岢易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一个姚子夜,也许他会调转车头,接她一起到医院,那么,她会和他一起安慰丫头,陪她哭、陪她笑,充份尽到身为好朋友的责任。
但……他并没有,当壁上的时钟滑过两格之后,她对于等待,死心。
是丫头的哭声乱了他的心绪?否则他怎么会慌成那样,不过是朋友的父亲啊。
她从没见过他那样失控,失控到看不见自己伤了她。
因为那个朋友是周采萱的关系吧,他们的生命,有六分之五的时间叠在一起。
端起冷掉的黑咖啡,上面没有她期待很久的爱心,也没有加入糖粉的甜蜜,连香气也早已蒸发殆尽,她仰头,赌气似地,一口喝尽。
好苦,苦了舌头、苦了心,苦得教会她知道,这个叫做报应,报应她企图抢走好友的男人,报应她为了赢,不择手段。
低头,被烫伤的手背像在嘲笑她的愚蠢,一阵阵痛着,她背过很多次冲脱泡盖送的口诀,可现在像被点了穴似地,无法挪动身体。
时钟指针缓缓向前推送,姚子夜看着手背从红、到微微焦黑、到起水泡……那一点一点成形的,不只是她的手背伤口,还有心底哀恸。
她在杜家等过一天一夜,然后起身,拿起自己的行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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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子夜始终联络不上杜岢易,但她联络上周采萱,丫头哽咽地说,她的爸爸还在加护病房,尚未清醒。
身为朋友,是该去探病的,因此她买了香香的百合花,走一趟医院。
半路上,她想着该如何安慰丫头,也想着该对岢易说什么,但这些话都来不及说,便一口气被歼灭。
她看见了,在加护病房外面,岢易紧紧抱着丫头,他亲着她的额头、亲着她的发梢,不断低声安慰她。
他们的动作亲密、态度亲密,亲密到旁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爱她。
姚子夜退了两步,把自己隐身在走廊边,就像隐藏着手背上的伤痕。
经过很久,探病时间到了,岢易环着丫头进入加护病房。
她从头到尾没现身,安静地离开医院,因为安慰……有杜岢易给,就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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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姚子夜打电话到杜家,是杜妈妈接的。她说,岢易一直待在医院,没有回家。
光是朋友交情,没有人会这样做的,所以一天一天,她深信,他爱丫头、丫头爱他,而丫头的矢口否认不过是欲盖弥彰的谎言。
第二十七天,她独自从妇产科诊所离开。
医生说她怀孕了,这是比放榜更吓人的消息。
她很慌,却不准自己表现出慌张,她刻意抬头挺胸,刻意把骄傲写在脸上,她不想看见任何人的同情,包括她自己。
岢易的手机还是没人接听,三天前,杜妈妈说她要出门,要帮岢易把换洗衣服送过去。
姚子夜想也不想,就往医院走。
她当然知道,现在不是和岢易讨论这种事的好时机,她也知道,要谈判必须先武装好自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她甚至知道,最聪明的做法是先回家、沉淀心情,并且,她该谈的对象是杜妈妈而不是杜岢易。
她清楚杜妈妈喜欢自己,她相信杜妈妈会让岢易为她负责任,届时,就算岢易再爱丫头,仍旧会为她将就妥协。
但,这种赢法不光彩,她不要,她宁愿选择笨蛋的做法。
她又带了一大束香水百合在病房前站定,丫头的父亲已经从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她敲敲门。
来应门的是丫头的母亲,她热情招呼姚子夜,“你来了,快进来。”
“伯父好多了吗?”
“对,前天总算可以拔掉身上的呼吸器,整个人轻松很多。”
姚子夜点点头,把花交给周妈妈,侧身,她看见单人床边的沙发上,杜岢易环着丫头,两颗头颅相互贴靠,沉睡。
“这两个孩子昨天在这里照顾爸爸到天亮,我来了,叫他们回去睡又不肯,实在是……”
周妈妈爱怜地看着杜岢易和丫头,然后拿着花瓶到浴室里装水。
两个孩子的爸爸?双方家长对于他们俩已经有了某种程度的认定?唉,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岢易的决定。
她走到沙发边,轻轻推了推岢易,他一下子就醒了,可见他不敢沉睡。
“子夜,是你!”杜岢易看见她,咧出一个温柔笑脸。
“谈谈好吗?”她指指门外。
“好。”他侧身,小心翼翼地把丫头放平,再用棉被把她盖紧,回身,解释什么似地说:“她很会踢被子。”
姚子夜没做反应,轻轻走出病房,杜岢易随即跟上。
他们在楼梯间站定,楼梯里来往的人少,大部份人都选择搭乘电梯。
她仰头望他,他瘦了,眼睛底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照顾病人是一件很辛苦的工作,他却抢着承担,他对所有的朋友都这么好吗?还是对丫头特殊?
她想,答案是后者,如果这是他对待朋友的标准,那么,他会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