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检查柜子,发现门板有部分木屑剥落了,倒插一根木刺。
她眼睛明明能看见,怎么会这么粗心呢?他皱眉。「你等等,我去找急救箱,你放在哪儿?」
「浴室。」
「你在这边不要动。」他嘱咐,离开书房去找急救箱。
确定他人进浴室了,简艺安机灵地奔向他的笔记型电脑,将随身碟插进USB端口,传输他正在阅读的机密档案。
片刻,门外传来他急迫的呼唤。「艺安,我浴室里的柜子都翻遍了,找不到急救箱。」
当然找不到了。她慧黠地微笑,朝门外喊:「我想起来了,美丽前几天好像有用过,不晓得她收到哪里去了。」
「好吧,我打电话问她。」
趁他打电话问人的时候,她又多争取到一些时间。顺利传完两个档案,正当她匆匆将随身碟收进口袋时,门口蓦地响起他清隽的声嗓——
「你在做什么?」
第3章
「你在做什么?」
糟糕!
当柯牧宇的嗓音落下时,第一个闪过简艺安脑海的念头是她完了,被他当场逮到她在做坏事,以他的个性,一定让她死得很难看。
她很慌,来不及分析他的语气是否带着怀疑,或只是单纯的询问,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即执行事先预想的脱身计划,右腿故意去勾电源线,身子顺势往前扑倒,狼狈地趴在地上,电脑也跟着砰然坠落。
「艺安!」他惊呼,迅速奔过来。「你没事吧?」
「我……」在他的扶持下,简艺安勉强坐起身,不敢看他脸上表情,开始演戏。「牧宇,什么东西掉了?」她探出双手,作势在地上摸索。「是你的Notebook吗?天哪!怎么办?」
「不是早就警告过你不要乱动吗?」他厉声责备。「你知道这里头有多少重要的资料?」
他果然生气了。
她惊颤地缩颈,这个动作并非刻意演出,是真的担心他接下来的反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默然不语。
她低回星眸,偷觎他,他表情森凝,似是欲言又止。
他应该是想质问她为何要接近他的电脑吧?她防备地咬唇,等待他发落。
片刻,他终于开口,语气却出乎她意料地温和。「算了,幸好那些档案都有备份——你怎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就这样?他不打算痛骂她一顿,或质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简艺安微怔,没料到丈夫竟会对自己表示关心。她以为在这种情况下,他会先责备她的粗心,但他,却是先对她的伤势表示关怀。
他不该对她这般纵容的,这会让她觉得欺骗他的自己,很坏……
简艺安又惊又疑,有些难过,但仍是咬牙继续演出事先写好的剧本。「我的头好痛……」她捧住头,沙哑着嗓音,假装太阳穴正剧烈抽痛。「牧宇,我头痛……」
「怎么会这样?」他焦急地问。「你偏头痛又发作了吗?」
「可能吧,可是这次也太厉害了……」她直觉低垂眼睫,不敢迎视他的眼神,指了指自己额头靠近太阳穴之处。「还有这里,刚刚撞到了。」
「是吗?我看看。」他仔细审视,拇指轻轻抚过她指的地方,眉苇一拧。「好像真的有点肿起来了。」
「怎么办?我真的好痛,我快没办法呼吸了……我喘不过气……」她捧住胸口,娇喘连连,做出呼吸困难的模样。
「艺安,你别紧张,先冷静下来。」他掌住她脸蛋,要她镇定。「来,你先深呼吸,听我的,吸气——」
她遵照他的指示,深吸一口气。
「呼气——」
她将气息呼出。
「吸气——呼气——」
她慢慢调整呼吸的节奏,一面听他的声音,感觉到他是真心担忧着自己,渐渐地,心弦拉紧。
她是不是不该如此作弄他?不该欺骗他,不该让他以为自己真的很不舒服。
「怎样?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可是……还是痛。」泪胎安静地在眼里孕育,不是因为痛,是因为歉疚。
「你别怕,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他温声抚慰。「可以站起来吗?」
「我的腿……好像软了。」是真的软了,都怪他对她太温柔,让她不知所措。
「没关系,我抱你。」语落,他也不管她是否同意,陡然将她整个人抱起,稳稳地让她躺在自己的臂弯。
她吓一跳,顿时戚到慌张。「你放我下来,牧宇,我可以……自己走,你快放我下来,我很重……」
「你是挺重的。」他幽默地勾唇。「不过别担心,这点重量我还承受得起。」
他一路抱她进电梯,她窘迫不已,不断恳求他放下自己,他终于放下了,却仍圈住她腰身不放。
顾及自己在他眼中是个看不见的瞎子,她只好任由他搂着自己。
两人来到车上,他替她系好安全带,她又再次感觉到他纯男性的呼息,身子不觉紧绷。
「我载你去医院,你坐好。」他低语。
她一动也不动。
他见她神情仓皇,以为她头痛难耐。「忍着点,艺安,你不会有事的,医院很快就到了。」
为何他会忽然如此温柔?她僵凝在座位上,思绪纷乱如麻。
他从来不是个温柔的男人,通常是自私且傲慢,虽然不至于恶劣到对她动手动脚,但绝对称不上体贴。
可他方才的行举,几乎能算是在呵护她了,这令她相当坐立不安。
而刻意封印的记忆也在此刻毫无预警地苏醒,她怅然回想起某个夜晚,某个混乱又暧昧的夜晚。
那夜,是她初次亲密地感觉到他的体温与肤触——
「好吧,算我刚刚说错话了,我向你……道歉,你别哭了。」
那时他们经历过一次激烈的争吵,也是成为夫妻以来,唯一的一次争吵,原本就因为母丧而心碎的她,哭得更伤心。
或许是因为她实在哭得太厉害了,从不肯对任何人低头的他,不情愿地道了歉。
可她不想轻易原谅他。「你凭什么嘲笑我?凭什么那么自以为是?难道你不曾为家人或朋友哭泣过吗?如果他们有一天突然离开你,你不会难过吗?」
声声质问,在静夜里碎成割心的回音。
他听着那回音,看着她的表情却很木然,不带丝毫戚情。「我从来不曾为谁伤心过。」
「那你妈呢?」她不信他如此坚强。「她跟你爸离婚,离开台湾到加拿大,你不难过吗?那时候你才十三岁,我不相信你没哭!」
「我真的没哭。」他回话的语气听来好空洞。「我说过,谁都会离开的,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哭的。」
她难以置信地瞪他。「你好……冷血。」
「是,我是冷血。」他很平静地接受了她的指控,脸上连一丝肌肉牵动也无。
「那你可以不要再哭了吗?我最讨厌女人掉眼泪,你知道吗?那会让我很瞧不起你。」
「你凭什么瞧不起我?」她尖锐地控诉,近乎发狂。他说不爱她对她没感觉,她都能接受,但怎么可以轻视她?「我伤心难过,所以掉眼泪,有什么不对?是人都有感情,是人都会笑会哭,难道你以为自己没血没泪很了不起吗?你——」
「闭嘴!」他冒火了,咆哮地制止她。
她骇然冻住。
「不要再说了。」他深沈地凝视她,她看不懂他谜样的眼潭藏着什么,似怨,似怒,又似乎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痛楚。「我不想听你教训我,谁都不能对我说教,所以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