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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瞒着沈璎珞,不被她发现,所以他换下了裸露的红背甲,包住伤口;所以他东躲西藏,避免被她瞧出怪异,连同床都不敢,他的伤口只要动作大一点都会撕扯伤处,随时有可能让血染湿衣裳,到时要狡辩都很困难,他甚至悄悄避开她,少点接触便能减少暴露受伤一事的机会,虽然公孙谦并不同意他的作法,也告诫过他可能面临被沈璎珞误解的后果,他不以为意,认定伤势会好得很快,只要伤一好,他立刻会同她讲开所有的事,哪会有哈误会?

  唯一的失策,是采菱的出现。

  重伤外加遇上大夫外出采药,只剩一只尚未出师的学徒,把他活马当死马医!对,活的进去,差点死了出来!那只学徒,还有脸拍着胸脯说她是她爹最得意的爱徒,天生遗传到一身好医术……

  这辈子长耳朵到现在,从没听过医术是靠遗传的!



  他还能活着,真是天佑。另一个支撑着他的,就是沈璎珞。当有一个人,让你放不下,不想她哭、不想她怕、不想她孤单无依、不想她寂寞难受,你就舍不得轻易弃她而去。他在伤口迸发高烧而昏迷的那两日,只要稍稍恢复意识,想的便是「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我绝不死!」即使他作古多年的娘亲在开满白色小花的彼岸朝他招手,用着蜜般的温柔嗓音要他来,他也能悴声对娘亲吼道:不要招了!我还不能去!有人在等我!六十年后再来看你!然后,不孝地转过身,往娘亲所在的反方向奔跑。

  幸好,跑的方向正确,没一路跑进阴曹地府。

  他醒过来,活在与沈璎珞存在着的同一个世间。

  「你自找的。」夏侯武威冷哼。

  「我好想抱璎珞……」尉迟义很痛,一方面是伤处迸裂的痛,一方面是相思成灾的痛。

  璎珞,你再等我一阵子,这该死的伤,等它别看起来这般狰狞可怕,我就会乖乖让你环抱着我的腰,一边嗔怒地数落我不珍惜自己,一边红着眼眶,收紧你的双臂,抱我抱得毫无空缝……



  第九章

  沈璎珞知道有些事,不能等。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怀上孩子,她不敢去找大夫求诊,她一个未嫁过人的姑娘,该如何向大夫开口,说出她可能有喜的臆测?她只能安抚自己,一切症状,是她染上风寒,或是生了不知名小病,而非李婆婆猜想……

  但若是真的呢?

  瞒得住吗?

  李婆婆问过她,是否告知尉迟义?她含糊点头,无法吐实,她不是没想过找尉迟义商量,可他没有回来呀……他好几日没有回他自己房里睡了,她倚在窗旁,等他等到深夜,依然不见他的身影,她不愿去想,他流连在哪个女人的芙蓉帐里,宁愿相信他是被小当家派去办要紧正事。

  一天拖过一天,她的症状丝毫没有减轻,清晨时分,她吐得最严重,几乎是无法吃喝,每回呕吐完,她半瘫地蜷抱着自己冰冷身子,无法起身,她必须费力呼吸,才能喝令她虚软的四肢支撑自己站起来。她可以继续假装孩子不存在,欺骗自己只是生病,然而情况若非如此,孩子可是会一日比一日更大,到时挺着一颗大肚,谁会瞧不出来呢?船到桥头自然直,偏偏她像艘迷航小船,在茫茫雾海中,分不清东南西北,看不见能停靠的方向……

  沈璎珞强迫自己从榻上坐起身,虽然躺着比较能舒缓所有不适,但她必须要去厨房工作,不然李婆婆会担心她。她已经很照顾她了,所有厨房的粗重工作李婆婆都分派给别人做,只让她挑拣些菜叶,李婆婆更在众人半开玩笑地质疑为何她可以偷懒时,插腰宣告「我收她做干孙女充,我偏袒自个儿孙女有哈不对?」再加上李婆婆时时为她炖煮补品及细、心叮嘱孕妇要注意哪些事项,确实教她感激得热泪盈眶。

  双足踩在足踏上,她深深吐纳,准备要弯腰套鞋,有人敲了她房门。

  尉迟义?

  沈璎珞直觉想着,鞋袜未着的裸足已经跨出去,慌忙开门。

  原来,她藏在心底深处的声音,是如此的思念他……

  「尉!」

  不是,不是尉迟义,是沈启业。

  「大哥……」她失望改口。

  「不错嘛,住在这么幽静漂亮的地方。」沈启业不请自入,环视小竹屋里的摆设,以及临池的宽阔窗景:「比我住的酒窖好太多太多。」

  「大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么开门见山呐?也好,省得我还要想想怎么将话题迂回到这上头来。」启业脸上不见一丝一毫赧意,直道来意:「璎珞,你有没有钱借我?」

  「钱?我怎么可能会有钱!」在严家当铺里,流当品是不支薪的!严家提供吃喝穿住,平时她根本不需要用到钱。

  沈启业比她更吃惊地扬声:「不会吧?你陪姓尉迟的家伙睡,结果半点甜头都没捞到?你傻了吗?白白被玩弄?!你至少要伸手向他拿个几百两花花吧!」

  这般难堪而伤人的话,竟是从她亲兄长口中说出,沈璎珞忍住了一巴掌招呼过去的冲动,却忍不住身子颤抖。

  「这事儿,全铺里都在传,你丢光我们沈家的脸!若爹在世,我想今天活活气死他的人,是你不是我。」沈启业冷笑,径自在小竹屋里走动,

  不时翻找是否有值钱的东西可拿。

  沈璎珞多想吼着要他滚出去,多想吼着他不许污蔑她与尉迟义的关系,她却无法咆哮出声,她目前面临的情况,连她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定义自己在尉迟义心中的地位。

  「呀!有了!」沈启业惊喜地在铜镜旁的小匣里找到钿饰,双眼晶亮,如获至宝:「金刚钻!这么多颗金刚钻嵌成的珠钿?这很贵重耶!」他手里拿着闪耀炫彩的五瓣梅花发钿,它由五颗金刚钻模拟成花瓣,镶在银座台间,中央是银丝串上纯银圆珠的花蕊,钿饰不大,但作工精细,一看就是高价货。

  「那个不可以!」那是尉迟义送她的首饰。

  「你再撒娇向他讨不就有了?只要在床上多蹭两下,还怕他不答应?他和秦关是好哥儿们,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沈启业早就将钿饰、金发钗、珠炼全往自己怀里钻,只留下几款素雅到没有镶珠嵌玉的短簪及束发皮绳。

  「你!」沈璎珞阻止不了沈启业。

  「好啦好啦,我有事再找你。」沈启业确定匣子里再也找不出有价值的玩意儿,才满意地走出小竹屋,留下沈璎珞咬唇无语。

  那些钿饰,提醒着她,她曾经倍受宠爱,失去它们,如同失去了那时它们被安置于她掌心里沉沉的甜蜜。

  或许……它们即便在她身边,也不代表着「失去」这一项事实,可以被掩盖掉。

  她见着沈启业脸上有些淤青,想必他在严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于是她没有同他硬争回首饰,她低首,看着纤细指节上的指环,它侥幸没被沈启业取走,一圈银亮,镶在雪白肤上。她失神望着指环发愣良久,陷入了昔日思绪,彷佛还看见尉迟义轻执着她的手,将指环套入她的指上,他笑着,她却惊喜地哭了……

  屋外动静教她回神,她抬头望出去,看见尉迟义被夏侯武威和欧阳妅意架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姑娘,是当日在尉迟义房中过夜的女人。

  他们形色匆匆,把尉迟义带入房中,她因为担心发生何事,便缓缓走近他的房门外,想瞧仔细些,只见床边深蓝色床幔被放下,女人与尉迟义阻隔在幔后,透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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