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暂时不走,因为她没力气了。
连着一个礼拜有验不完的尸,她的体力早透支,若不是邵之雍急着要傍晚送来的尸体的解剖报告书,她已经准备要给自己放假了。
身为警察大学的武术教练,要对付几名持枪歹徒易如反掌,只是她真的太疲倦了,不想费心的与其较量手脚功夫,流汗还得洗澡才能上床,而她根本懒得动,只想上床。
“一般枪伤的伤口会发炎,有发烧的症状,你不预作防范吗?”
言醉醉由垂下的眼皮轻轻一瞟。“你够大了吧!需要人提醒你去买退烧药吗?”
关她底事,她已做完她那一部分的工作,接下来是患者的命,撑得下来长命百岁,熬不过去就写上“英年早逝”的挽联,她不去上香了。
“你……”
“要我留下先给我一张床休息,一时半刻他还死不了,最少能拖上几日。”死了,她替他解剖。
不能说是盛气凌人,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英气,使人不由自主地服从。
“医生,你有一张恶毒的嘴。”没有所谓的仁心仁术,空有医技。
言醉醉淡淡地薄笑。“去打听打听我是谁,结果会让你惊惶失措。”
“你是谁?”医生通常会挂上名牌,而她什么也未佩带。
“言,醉,醉。”够清楚了,只要他想通是哪个言醉醉。
好熟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开张处方笺我好去买药。”
有些药品必须医生指定才可购买,用药方面他们承认不如专业医生。
她随手撕下便条纸写了药名和自己的签名,从事药理调配的药剂师都认识她。“我可以去睡觉了吧?”
“小七,你带言医生到三楼左侧第二间房休息。”眼神一使,要监视。
“是,碣哥。”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二楼的转角,石碣正考虑要不要将老大移回自己的房间,身侧的手下表情怪异欲言又止,惹得他好奇的一问。
“怎么了,你不赞成移动老大吗?”伤得太重了,的确不宜搬动。
“不……不是……是……是她。”眼睛一瞟,不用指名道姓众人也晓得他说的是谁。
“你知道她的身份?”原来她真的根有名。
那手下口水一咽。“碣哥,言醉醉是近年来名气最旺的法医。”
“喔!法医……”等等,他说了什么?“你说她是解剖台上无冤案的女法医言醉……醉醉……”
是了,难怪他觉得熟悉,报上常有她以敏锐的思绪破解某件无头公案的报导,夸她如何以解剖刀剖明真相,叫真凶无所遁形,死者得以还诸真实的宁静。
啊!完了,他怎么那么胡涂,居然找来法医还盖了指纹,他们全是警方黑名单上急欲收集犯罪资料的黑帮分子,而她是代表司法的一方。
他该不该在老大清醒前先逃亡,他肯定会死得很惨,这下于是请鬼领药单,死给他看。
* * *
痛,是仇琅惟一的感觉。
像是走了一趟地狱的烈火殿,全身的灼痛仿佛有把火在心底烧着,让他渴望有一池清泉能扑灭看不见的热源,减轻那一份疼痛。
在黑暗中走了许久,似梦似幻里他听见一道不甚客气的女音在指责他要死不活,叫他有股气想揪着她一阵痛骂,然后丢下楼喂食人鱼。
可是声音总是来去匆匆,从来不曾久留地吊人胃口,影响他的情绪,女人不该在他面前放肆,蝼蚁般的生命只在两指间。
捏碎。
她又来喳呼了,怪他活得太长寿,好歹施惠棺材店的老板,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拖连累人受罪。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要鹰帮的狂鹰去死,她真是活腻了不知地狱有几层,不抓她下去瞧瞧有违鹰的狂掠,女人只能成为男人的食物,不配开口说人话。
是开门声,没他的允许擅自离开,她的确胆大妄为,他要教训她,女人的服从是天性,她休想有自己的意识。
刺目的光线跃人徐徐张开的眼中,他逼迫自己去适应骤然感受的日光,看着深蓝色的天花板证明他躺在床上,飘动的窗帘染上一层淡淡金光。
“啊!该死。”
刚要翻身下床,胸前传来剧烈的拍痛,连带着身体其他部位也跟着痛了起来。
他想起中弹前遭受的背叛,一个女人串联他帮中某人出卖了他,欺瞒他事实真相地引诱他步向陷耕,清纯如她竟也有一颗歹毒的心,他真是小看了。
女人之于他是一件件可以替换的衣服,他从不在女人身上用心,保存期限不超过三年。
可他为她开了先例……
“咬,恭喜你由鬼门关前凯旋归来,没想到你死里逃生的第一句话是该死,看来是不该救你。”瞧他狼狈的模样,应该拍照存证。
“是你救了我?”讨人厌的家伙,他最不想欠的人情就是他的。
这人会为此念上十年八年,至死不休地要他记在心上,不可或忘。
沉洒俊朗的男子见他臭着一张脸哈哈大笑。“很遗憾不是我,我的医术差强人意。”
因为他是内科大夫,专门科目是直肠和皮肤过敏,帮不了他。
“我以为我死定了。”松了一口气,他面泛阴冷的傲气。
“我也当你救不活,打算在你坟前负荆请罪。”三更半夜上哪找医生,一些知名外科医生是不在夜晚接下棘手病患。
那天的情况相当危急,将他由水中拉起时已无生息,他必须立即施以人工呼吸,舍那宝贵的时间,费了五分钟才让他恢复心跳。
普通人遇上枪击是送往医院急救,而他的身份特殊不能惊动警方,故不得不把人带回鹰帮总部,再想办法和死神抢时间。
石碣运气好,四处瞎闯地找来正牌“外科”医生,精良的技术适时挽回濒临死亡的生命,虽然她的专长在另一领域。
不过救得回来就好,管他是外科、内科、神经科,一把解剖刀切的都是人肉,差别在于“硬”度问题。
“冯硕字,你来笑话我死不成吗?”等他死了再来访罪已经来不及了。
“兄弟,做人厚道些,那夜我可是为你敲遍各大名医的门,不过人缘不好,请不出敢为你动刀的医生。”每个人都怕死。
什么叫医德,由小事就能看大,昧着良心贪黑钱的人不少,真遇上事,桃、李不同株,各自为政,绝不与黑道扯上一点关系。
连他的启蒙恩师都说:老了,拿不动手术刀,硬生生地断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也许是好人不长命,祸害近千年,据了个不凡的女人来解救他黑暗心灵,叫人好生期待,正与邪的对抗是谁落于下风。
女人喔!有时比魔鬼还可怕。
“那么是谁救了我?”冷抽了口气,仇琅按住伤口调整坐姿。
“一个女人。”冯硕字故意端架子不言明,噙着笑意的嘴角纯粹是看笑话的心态。
“女人?!”浓眉高拢,仇琅的神情尽是不屑。“她是谁?”
“就一个女人嘛!”瞧他摆明了瞧不起女人,不整整他怎么过瘾。
“别在我面前要幼稚的把戏,石碣呢?”一问他便知。
无趣,仇琅老是一板一眼不通气。“石碣出去处理一些事,问我比较快。”
“不搞鬼?”他怀疑的冷嗤表示不信任。
“天地良心呐!我几时唬弄过你,你精得要命。”大声喊冤的冯硕宇“不小心”拍拍他肩膀,扯痛他胸前的伤口。
“你……”眼一沉,说不出的痛让他想杀人。“这笔账先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