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她曾在不清醒的时候,动过和他交往的可笑念头,直到此时算是完全幻灭。就算她对他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一一点一一点一点心动又如何?浪漫抵不过现实,他们的差距太大,不可能会有结果的。
纪向晓深深吸一口气。「我今晚会赴约,是要跟你说清楚,我……」
「烧哦烧哦~~」话才刚开始,就被端着热汤锅奔来的老板打断了。「大骨、高丽莱、豆皮、米血,都来了厚?」
「都到了,不够的话我们等一下再点。」伍诤热络地响应,送走老板后立刻帮她舀汤。「先喝喝他们的汤头,保证你一定会爱上!」对他放在面前的汤视若无睹,纪向晓的表情沈冷,这一次绝对不会再被他将话题带开。「我知道你有听见我说的话。」
「你说,我在听。」他也为自己舀了一碗汤,边喝边笑着看她,那轻松的态度和她的严肃形成强烈对比。
「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纪向晓要自己无视那双会诱引人心的笑眸,努力保持声音的冷淡及平稳。「总之,我们是不可能的,今晚是我们最后一次交谈,你别再缠着我。」
「什么东西是真是假?」喝了热汤,伍诤露出满足的表情,随口问道。
「你说你喜欢我。」纪向晓咬牙。他到底能有什么时候是正经的?
「我可没有说得那么白哦,但……你很清楚嘛。」他笑睨她一眼。被他套出来了吧!「这表示你也很注意我,不是吗?」
被说中了隐匿的心思,纪向晓哑口无言,她想反驳,却怕反驳得太快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慌乱之余,她只能找借口掩饰。
「你做这么多死皮赖险的行径,我能不注意到吗?」
「追女孩子就是要死皮赖脸,要是吃了一点闭门羹就打退堂鼓,这种男人未免也太没种了。」
伍诤骄傲地哼笑,手上也没停着,将煮得入昧的豆皮和高丽莱舀给她。「快,趁热吃。」跟着,他自己也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纪向晓头痛到很想按揉太阳穴。他们是有代沟吗?为什么他总是会曲解她的话?不想再陷入被也烦得团团转的情况,她只好忍住气,继续努力。
「没有自知之明的男人才不可取!我身上的套装比你一个月的薪水还贵,出入有名车代步,光我的浴室都比你的房间还大,你凭什么追我?」面子和自尊是男人最放不开的障碍,就算他对她的名利有所图谋,被她如此毫不留情地贬抑,再怎么有心理准备也肯定会冒火。
他吃东西的动作停住,抬眸看她。「你需要我养你?」
「当然不需要。」纪向晓想也不想,立刻回答。她比绝大多数的男人还能干,根本不可能会沦落到被人养的地步。
「这不就得了?」伍诤耸耸肩,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一点也没被她的话影响。「你能自给自己,我也养得活自己,还能请烁吃羊肉炉,为什么不能追?我们这不就在约会了?哪有那么困难。」
她很想反驳世界不像他所说的那么简单,男女交往也不是只有约会、吃饭那么单纯,但他的态度太理直气壮,反而让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加上中药香气随着沸腾而升的热气一直扑鼻而来,严重影响整天未曾进食的她,思绪根本无法集中。
翠绿油亮的高丽莱,嫩颤颤的豆皮,咕嘟咕嘟冒泡的汤汁,每一样部像在催促人赶快动筷——
当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在寻思要怎么说服他,而是一直盯着那锅羊肉炉吞口水时,立刻尴尬地收回目光。但食欲一旦被勾起,就很难压下了,尤其是在她整天只喝了一杯浓汤的状况下。然后,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又飘了过去。
「肉炖得很软烂,入口即化哦。」堆上她碗中的羊肉,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纪向晓忍不住了,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当软中带脆的高丽菜一入口,一种人生真幸福的感觉顿时油然而生。
「沾酱更好吃。」见她终于动筷子,伍诤扬笑,将装有酱科的小碟子推到她的面前。
「那是什么?」初来乍到,又不想以身相试,纪向晓只好问他。
高高在上的总监没吃过羊肉炉啊?伍诤那双盈满戏谑笑意的眼,渗进了明显的心疼。在她这些年的人生里,到底错过了多少乐趣?
「豆腐乳调的,和羊肉炉是好朋友。」他已决心要宠她、疼她,忙着将食物往她碗里堆。怕碗里的食物满出来,纪向晓吃得应接不暇,却还是敌不过他的速度,不得不喊停。「等一下,我自己来就好。」
「好,你慢慢吃。」伍诤这才收手,开始转为喂饱自己的肚子,但总在不经意间,会偷渡一块把度适中的羊肉块、或是一片煮得恰到好处的豆皮到她碗里。有了蒸气的掩饰,纪向晓藉此将坐在对面的他清楚地敛进目光。
自在啃着大骨的他,就如他之前所宣言的一样——青春、活力,但……为什么是她?她除了财富及保养得宜的外貌,其它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俊傲大男孩会看得上眼的条件。
「你到底看上我什么?」她将疑惑问出口。
用高姿态来遏止他,只会得到他不正经的响应,她累了,不想再让状况悬在这儿,就算他会觉碍这是她的退让也无所谓了,而且,她是真的想知道。
她终于想谈了吗?伍诤停下筷子,微笑地看她,衡量着要怎么开口,思绪跟着回溯,飘到了那时候——
一年多前,他刚进公司时,知道挂名的董事长不管事,美丽又年轻的总监才是掌控大局的人,「哇~~」是他的第一个反应,然后得知负责发送信件的他有机会近距离看到这个总监,当然会有那么一点好奇。
第一次踏进她的办公室时,他还故意放慢动作,多看了难得一见的总监好几眼,果然就像别人说的一样,漂亮、精明,用英文跟人在电话中交谈的她,敌发出一股天塌下来都难不倒她的自信气势。
但如她所言,他们的世界很远,远到她不会想注意每天送信进去的人长啥模样,而他满足了好奇心,也不再对这个美丽总监感到稀奇,之后的每一天,那同处一间办公室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对他们完全不具任何意义。
直到半年前的那一天,他看到了——
那时他敲门没人响应,以为没人在就直接推门走入,却看到她坐在办公桌后,托住额际的手遮去了大半面容,缩得好小的肩头,让他突然发现那张办公桌好大,大得几乎将她吞没。
察觉到有人进来,她立刻放下手并起身转向,状似望着落地窗外的街景,连串的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她的脸,又不会慌乱得让人以为她是在掩饰什么,背对着他的肩,就像之前所展现出的那样,那么挺、那么地自信傲然。
那天快下班时,他从秘书的闲聊中听说在他进去之前,总监的妹妹和一个男人刚离开。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也没人知道总监曾在他们离开后露出那么脆弱的模样,除了他。
那缩肩托额的无助姿态,像烙了印似地一直停留在他的脑海里,他才猛然意识到,她也只是个女人,任她再能干厉害,她也只是个有着纤细肩膀的女人。
从那一天起,原本只是个称谓的她,在他心中变得有血有肉,他开始会不由自主地注意她,当有人提到她的事时,他的耳朵会竖直、脚步会停下,收集她的一切成了一种不自觉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