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好将希望寄托在下一波的攻势里一一看到侍酒师朝他们这一桌走来,纪向晓找回了一些信心。这时候她已经顾不得心软了,到现在还没见到预期中的正常反应,让她开始浮躁,变成坐立不安的人反倒是她。
「Bonsir,欢迎两位莅临本餐厅,请问今晚想要点什么样的酒搭配您们的餐点?」可能因为她是常客,也可能是侍酒师阅人无数,早已在瞬间判断出谁才是掌控者,在征询时,他只看向纪向晓。
纪向晓对伍诤笑了一笑。「你决定。」然后示意侍酒师将酒单拿给伍诤。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这并不像在夜店点调酒那么简单,不同的食物必须用不同的酒来搭配,其中更有产地、年份、口昧等细微的分别,如果硬要不懂装懂乱点,只会贻笑大方。
侍酒师是自法国米其林三星餐厅聘回的,不但自信,更带着些徽的傲慢,要是遇见不懂酒的客人,他不会语出讽刺,却会用不落把柄的奚落让人下不了台。她就曾看过有一对客人被他服务过后,男客面红耳斥、女客一脸尴尬,整顿饭吃得死气沉沉,主餐都还没吃完就买单离开。
虽然这种选择性的服务态度值得非议,但她现在确实需要他的一臂之力。
翻开酒单,伍诤眨了下眼,里面满满的法文让他很想吹口哨。欺负人嘛,明明在台湾开餐厅,干么不把字到译成中文?
「决定好了吗?」侍酒师挑眉,那神情有点像是在准备大展身手。
伍诤合上酒单,对他温煦一笑。「我看不懂法文,帮我们推荐吧。」
没遇过这么自承其短的客人,侍酒师怔了一下,随即恢复专业态度。「您点的是牛尾,纪小姐点的是小牛犊肉,建议可以用波尔多的CabernerSauvignon来搭配。」
「可以试一下味道吗?我怕我不喜欢。」
纪向晓惊讶地看向他。直接答好就算了,他何必自找麻烦?难不成他还想跟侍酒师讨论口味吗?他会被侍酒师钉死!她没发现,在侍酒师恭敬地回答时,她替安全过关的他松了一口气,而一心想打击他的她不该有这种反应。
侍酒师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短暂离开,回来时带着酒瓶和酒杯,为他斟了浅浅一层。
「这款酒带着皮革及橡木的香昧,还有黑醅栗的果香后昧,口感偏酸,单宁适中。」在伍诤品尝时,侍酒师详细地介绍。
伍诤轻轻喝了一口,眨眨眼,再喝一口,眉头略拧。
「皮革跟橡木的味道啊……」他低低喃语,唇畔自嘲地扬起。「原来我应该要这样形容木头潮湿的霉昧才显得出品味。」
他还敢质疑侍酒师的推荐?纪向晓心一凛,急忙要开口圆场,却听到一声轻笑从旁边传来,她望去,傻住——她以为会当场变脸的侍酒师……居然笑了。
虽然侍酒师很快就恢复平常的表情,但纪向晓确定她绝对没看错。那个就连礼貌微笑都傲慢得像在冷笑的侍酒师,居然被他逗笑了?
「没错,是有人这么形容过它的味道,但如果和红肉一起品尝,单宁产生变化,会和你现在单喝的口味不一样。」讲解这种小常识简直是在辱没他侍酒师的名号,不过他认真友善的脸上找不到一丝嘲讽。
难得遇到一个真正愿意询问的客人,而不是自以为是、装腔作势,让他想起了自己刚进这一行对的单纯,因为过于自满而逐渐淡忘的服务初衷也回到了心头。
「好,我相信你,就它。」伍诤满意地点点头,放下酒杯。「谢谢你了。」
「有任何需要可以再找我,我是Peter.」侍酒师为他们倒好酒,点头退下。
纪向晓怔怔地看着他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那皱眉眨眼的表情,像是在专注地分析是否真的有橡木昧,她的胸臆被许多情绪填满,满得快让她不能承受。
即使餐具繁琐,伍诤也不以为意,在侍者上莱时会顺道问一句,不曾显露出慌张无措的神色,还能用突来一句的幽默让侍者亲切回应。纪向晓不得不承认,他不是个让人丢脸的男伴,而是一个会让人投以羡慕目光的绝佳伴侣。
这是他运气好,还是他的个人特质使然?为什么连难搞的侍酒师也被他收服了?这样她要怎么说服自己说他是个一无可取的人?
用餐时,她一直沉默,因为她没办法开口,怕一开口,满溢的情绪会让她吐出令自己后悔莫及的话。
「你今晚话很少。」在享用甜点时,伍诤直接挑明了说。他已经给她整个用餐时间去思考,如今,该是开诚布公的时候了。
「我们不适合。」她很想说得铿锵有力,可是吐出的虚弱语句,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别用你比我有钱这一点来拒绝我。」这一次,他不再用玩笑的态度避重就轻,而是明明白白地把问题摊在台面上。「我不会自卑,也不会因为你那么有钱而抬不起头,瞧,这里是你的世界,我也能够处得怡然自得,不是吗?」
他用行动证明了他们的差异是可以弥补的,她可以吃羊肉炉吃得开心,他也可以陪她上高级餐厅,没有谁必须迂就谁,两个不同的世界融在一起,会变成更广大的世界,她根本不需要害怕。
「你……比我小……」纪向晓垂下眼,无法直视他强悍自信的眼神。
「……很多。」她不甘愿地补上。
「男人的平均寿命比女人短,刚好扯平。」伍诤停了一下,重重地吁了口气,语气突然一转。
「你就对自己那么没自信?觉得自己比不过那些年轻女生?觉得自己只能配七老八十的企业家?原来你这么『看得起』自己!」
纪向晓抬头,咬牙,一宇一字地说清楚。「我、很、有、自、信!」他明知道她有多气被骗去和汪董相亲,何必又说得好像是她自愿似的!
伍诤挑眉,对她的反击相当赞赏。
「那你在怕什么?」他扬起淡淡的笑。「我是比你穷很多、年纪也比你小,但我能给你的,比金钱所能买到的多更多,别再说我们不适合,就算要这么说,也得要你真正试过才知道。」
怕?不,她纪向晓才不会怕!反驳的心音几乎是反射性地晌起,但又有更多的音浪覆盖了它。
我吓到你了吗?他说。
我喜欢你的纤细易感,你的体贴善良,更喜欢你能够激起我的保护欲……他说。
她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了。
没错,她怕,能干果决的纪向晓其实是个胆小鬼,在他如此看穿她之后,又说他能给她所渴望的呵疼,她防御的城墙早已经一点一滴地瓦解,再也筑不起来。
她爱上他了,爱上这个让她怒也让她笑的可爱男孩。
「我不要,你根本没认真地追过我。」不甘心自己陷得那么快,虽然心已经投降,口头上仍然不愿轻易放软。
「我这样还叫不认真啊?」伍诤不可置信地低喊。要不是她没再将「他们俩是不可能的」这种拒绝挂在嘴边,使得他心情大好,否则他绝对会把她抓过来打一顿屁股!「我从没追女孩子追这么勤的耶!」
纪向晓挑起一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伍诤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该死了,他居然在她面前吹嘘自己的追女史。
「不然你说,要我怎样做,你才觉得是认真又有诚意的追求?」他陪着笑脸不耻下问。只要能让她点头,尊严算什么?能够追到她比较实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