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五个小时吧!」他温声道,稍微拉高被子,再调整一下点滴瓶,预估还得半个小时才会滴完。
「你怎么不叫我?」都八点半了,他上班会来不及。「你先走没关系,我点滴打完会自己回去。」
「恐怕不行。医生说你得在这张床上待满四十八小时才能走。」他摸摸她瘦削的脸蛋。「你这阵子吃不好、睡不好,忙你父亲的丧礼忙到体力都不堪负荷,肚子里的宝宝在向你这个坏妈妈抗议了。」
他知道了!
她心一跳,悄悄抬眼观察,他神情一如往常,温和平静得采不出涟漪。
「那个……孩子是你的。」她多此一举地说明。
徐靖轩白她一眼。「说这什么话!」他会怀疑这个吗?
「可是……我们有避孕,你……」
「就连结扎都有可能怀孕了,除非我们不做爱,否则没有任何一种避孕方法可以完全避孕。」以前他就了解这一点了。
「喔……」那所以呢?他有什么打算?
徐靖轩捕捉到她一再飘来的打探眼神,不敢问,一脸期待又怕受伤害。他索性坐到她身边,扳过她的脸正视他。「来,你精神要是还可以,我们谈谈。」
「要……谈什么?」她怯声问。
「谈宝宝,谈我们的未来。」他凝思了下。「对不起,你没说,我不晓得情况会是这样,没有任何的准备,而且时机完全不对——」
「不要说了!」听起来有很不好的迹象,她现在怕死了听到、『没准备好』、『时机不对』之类的字眼,胆怯得不敢让他继续。「拜托你,不要说了,这样就好。」
「小心,你还在打点滴。」徐靖轩按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让我说完。这些话,十年前就该对你说了,我不但晚了十年,而且情况一整个糟糕,你父亲刚过世,而我也什么都没有准备,没有鲜花,没有烛光,没有浪漫的情人大餐,你人还在医院,连气氛都不对,我甚至连戒指都还没买,任何女孩子应该都会被惹毛,但是——」
他停顿了下,注视她的眼神温柔真挚,语气坚定地说:「宛心,把小孩生下来,我不能给你最好的生活,但是我会尽全力爱你、爱孩子,所以——嫁给我好吗?」
「你——」一张口,泪水淹没了声音。她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她等他这些话,等了好久……
「你是觉得对我亏欠,才会这么说吧?」
徐靖轩奇怪地看她一眼。「一定要区分吗?那你跟我上床,是因为生理需求还是想跟我在一起?」
「呃……」她愣住。
「宛心,有些事情是同时存在,没有办法分得很清楚的。我不否认我心里是觉得欠你很多,因为有过去那一段,才知道如何修正错误,补偿过去亏欠的一切,但是根本的立足点是我们有深厚的戚情。你以为我对一个已经不爱了的女人做得来那些事情吗?」
他顿了顿,双掌捧住她泪颜,柔声轻问:「告诉我,喜欢我对待你的方式、喜欢那三个月的生活吗?」这一次,他是不是做对了?
「喜欢,很喜欢。」
「那就搬回来,好不好?我们会一直拥有这些幸福,就算你暂时还不想结婚也没关系。」
「可是……房子卖人了。」
她回来过?否则怎么知道她原先住的地方让屋主卖掉了?
她比他以为的还要留恋。
徐靖轩微笑,俯身轻吮柔唇。「不是隔壁,是搬到我那里,你的每一项物品都还在原位,我没有动它们。」
「可是,你不喜欢我的生活习惯。」只是在忍耐而已。
他挑眉。「请举例说明。」
「我贴身衣物会在浴室、房间乱扔,你念过曼曼,却不念我。」
「我念曼曼是因为看到女孩子太私密的物品会尴尬,你不一样,不管收拾还是清洗你的贴身衣物,都是最亲密的行为。」而且有时候是他亲手脱下来,欲火焚身时乱扔的,有什么脸指责她?
「我吃东西喜欢聊天、乱塞一堆食物给你。」
「这是男朋友的功用之一,学生时代你不是这样说过吗?这样你就可以多尝几样想吃的东西,不用担心吃不完。这是对自己的女人,最基本的宠爱。」一个人吃饭太孤单,他也喜欢跟她一起分享每一口食物的味道。
「我作息不够规律,每次都害你太晚睡,还会在床上看书、听音乐、吃饼干,弄脏床单……」对于生活有条不紊的他而言,一定觉得她糜烂腐败到了极点。
「我也有很多次害你晚睡,而且『弄脏床单』的次数并没有比你少,你清洗床单还比我更勤劳,我有什么好抱怨的?」事实上,她说的那些事,他都喜欢,每一件事都透出无比亲密的氛围,与对方不分彼此。
「你……在说情话?」自己毫无自觉,她却听得心房暖甜。
「是真心话。」他真的这么觉得。「还有吗?」
「我会用你的刮胡刀刮脚毛。」声音透出一丝笑意。
他偷偷叹一口气。「你要刮什么都没关系,小心不要弄伤自己就好。」
「你真的没有不喜欢的地方吗?你坦白说没关系。」她会改。
他犹豫了下。「有。」
「什么?」
「我不喜欢你在我们亲密的时候推开我,跟别人讲电话,不管对方男是女都不喜欢。」
「啊!」她想起自己干过的缺德事,忏悔地低下头。
「我不喜欢你外宿,时间太晚可以叫我去接你,真的不行的话,打个电话告诉我,不然我会担心,傻傻等你一夜。」
「对不起……」
「我不喜欢你开心的时候哭、不开心的时候却笑得灿烂。想哭就哭,我没有那么聪明,无时无刻都能看穿你真正的心情,你要表达出来,我才会知道你难过,晓得该去抱抱你、安慰你。」
她不哭,是因为哭了也没有用,从小就没有人在乎她哭不哭。
眼泪,是要提醒怜惜她的人,她受了伤,可是没有人怜惜她,她的眼泪没有用,久而久之,再也不哭了。她只能笑,即使心痛得想嚎啕大哭,脸上还是笑着。
可是这个男人告诉她——你可以哭,你的眼泪有我心疼,我会在乎。
他从口袋取出那条被她解下、亲手还给他的项链,缓慢而慎重地戴回她身上,眸光温如醇酒,一字字仿佛站在教堂起誓般,神圣而专注地轻喃——
「宛心,你不只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段恋情,也是唯一的一段。虽然我一直不懂得说太动人的情话,但是你一直被放在心里最珍惜的那个位置,该怎么宠一个人,我做得或许不是很好,但我很努力在这么做,除了你,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值得我如此用心对待……」
这些话……是买项链那天,她对他说过的话!
他——一字不漏地记住了?
「你想听的是这些吗?」他记着,一个字、一个字谨慎记在脑海,不敢忘。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都想给她。
「靖轩——」她渴望地朝他伸出手,读出她的肢体语言,他弯身将她扶起,安置在怀中,一下又一下、无比温柔地轻抚。
她不着痕迹地眨去眼角的泪光,哑声坦承:「其实……你买的事后药,我没吃……」
「嗯。」他知道还有下文。
「我跟宗瀚早就断了,真的!那天晚上没回来是在姊姊那里过夜,那些话是骗你的,你——」
「我没说不相信你呀。」温温的笑容,安抚了她急于解释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