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歪打正着。确实,是她主动去纠缠他,一开始,他真的没那么喜欢她。
交往过程中,他态度一直都温温的,理性多过于热情……
他要定真的珍惜你,怎么可能奋。叫你去堕胎……
这一句话,深镂在脑袋,她不想介意,却怎么也忘不掉,时时浮现。
大四那一年,母亲的精神状态愈来愈不稳定,时而混乱,时而无比清醒。
混乱的时候,哭闹不休、伤害自己,谁也不认得。
清醒的时候,认出她来,会像小时候那样,让她趴在自己腿上,轻轻抚摸她的发,哄着她,说一些很宠爱的话,像是:「等心心大了,长得漂漂亮亮,然后嫁一个很疼你的好老公,你一定会幸福一辈子。」
那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最深的祝福。
她常去看母亲,只有趴在母亲腿上时,她才会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童年,那个什么都还不明白,无知得很幸福的日子。
「心心真的长成大美女了,真漂亮。」仿佛看见年轻时的自己,张慧容轻抚女儿脸蛋,慈爱微笑。「有没有好多男生追你?」
「有,很多很多。」她撒娇地贴着母亲掌心。
「那你喜欢他们吗?」
「喜欢。有一个男生,我好喜欢,他说要我当他女朋友的时候,我高兴得晚上都睡不着,妈妈,我好喜欢他。」她像个青春期的孩子,枕在母亲腿上,赖着说小女儿心事。
「那他对你好不好?」
他对她好不好?她想了一下。「很好,他对我很好。虽然,大家都说他心意不够坚定,但是我够坚定就好了啊,他只喜欢一点点也没关系,我会把不够的补上,我会用双倍的力气维持这段感情……所以妈妈,我很幸福喔,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生……」怕母亲不相信,她加强语气,一再地强调。
「那你为什么哭?」
她哭了吗?由母亲伸来的手,看到一片湿意,她才留意到脸颊泛凉。
「那是因为、因为……妈妈,我其实有一点点难过他不要我们的小孩,虽然我很年轻、什么都不懂,可是我会努力去学习怎么当一个好妈妈、好妻子,他为什么不要娶我?我以为……他是打算要娶我的,才会对我那样……可是、可是……他说他很彷徨……他真的不是不爱我,只是时机不对,他还不确定要定入婚姻而已……我相信他……」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抚摸她的头。
听不懂吗?她也没期望过母亲能理解,只是像全天下的孩子一样,无助难过、没有地方可去时,就会想躲进妈妈怀抱里而已。
以为母亲又陷入恍惚,但是许久过后,轻轻柔柔的嗓音开口道:「你要是真的相信他的说法,为什么会那么伤心?」
她答不上话来。
其实,潜意识里,她根本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张慧容眼底有无尽的了解,跟她要了齿梳、镜子,好细心、好温柔地一遍遍梳理女儿的头发,绑了她以前最爱的公主头,再细细描绘唇型,妆点困脂色。
「宝贝,你长得很标致喔!妈妈常常在想,这样对你到底好还是不好……」张慧容轻轻哼道。
张宛心难过得鼻头发酸。
母亲已经很久没有替她梳发,认真瞧瞧她长什么样子了。
「看看,你长得多像我,可是妈妈自己的感情路,也是走得一团糟,这辈子都毁了……女人啊,真的一点错都不能犯,片刻失足,代价就是一辈子了,你知道吗?」
「妈妈,你恨我吗?」她也是母亲人生中的错误、拖累她一辈子的凶手之一。
张慧容没有回答,眼眸微微恍惚,似乎又陷入自身的世界中,呢喃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孩子,我不求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找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贫富不重要,让他珍惜你,给你一个稳定的依靠,这样就够了。连你们的孩子都不爱的人,又怎么会爱你?」
只有这个时候,她会觉得,母亲根本没有疯,她比谁都清醒。
几乎全世界都在告诉她,这个男人没有多爱她、她有多一厢情愿,现在,连母亲都这样说。
那一天晚上,她接到疗养院打来的电话——母亲割腕轻生,用的是当天下午从她这里拿到,预先藏起的小梳妆镜。
后来的许多年,她常常怀疑,母亲其实早有预谋要结束生命,那一日难得神智清醒与她说了那么多的话,是在与她诀别,表达一个母亲最后对女儿的关怀与叮咛。
至于母亲恨不恨她?是不是与父亲一样,也希望她与徐靖轩分手?太多太多的疑问,她再也没有机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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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人生中,最晦暗的时期。
那一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早已超出她所能负荷的,母亲的死、意外拥有又失去的小孩、全世界的否定、看不见前景的感情……她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再去坚持什么。
几乎失去所有的她,很累很累,放任感情转淡,放任两人渐行渐远,最终连交集的话题都没有。
毕业典礼过后,她向他提出分手,那样的痛苦,她已经没有办法再熬下去。
而他,不做任何的努力,轻易地放弃了她。
她承认,她其实也在赌,用全部的感情下注,赌他还有没有一点点在乎她。
姊姊得知她分手、母亲又过世,放心不下她,强迫她搬回杜家大宅。
她怕徐靖轩找不到她,于是回去。
事实证明,她输得很惨,刚分手的那一年,她一直在等,却等不到他。
他连一丁点挽回的念头都没有。
于是她逼自己彻底死心,放掉这一段,重新开始,用新的感情来努力忘掉这个男人。
十年下来,她以为自己做得很成功,却在重逢时,依然能够被他轻易地影响情绪。其实,感情不曾放掉,只是藏得太深。
泪水一滴又一滴,滴在深浓的墨色咖啡里。
一块手帕递来,她愕然仰首,记忆中一直盼不到的那个人,就站在她面前。
「许嘉贞打电话给我,说你心情似乎不太好,怎么了?」徐靖轩坐到她身边,温温地说。
他的态度,像是她不曾做过那些伤人的言行,她有些迷惑。「你……不生气吗?」
「有一点。」长指将她的发勾向耳后,他仔细拭干她眼角残泪。「但是我更在意你过得好不好。」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吃那么少?难怪没几天就瘦一圈。」
那是因为最近孕吐情形严重,看见什么都没胃口……
他将松饼切成一块块,轻声诱哄。「再吃一点好不好?」
「你……不要这样……」别那么温柔,那会让她依赖沈迷,离不开他。
徐靖轩看穿她的挣扎,轻声叹息。「就算他无法善待你,你还是不愿意回来吗?」
「你……」他这样说,好像……
她微慌,不敢妄加揣测,自作多情。
「宛心,我还在等你。」
他真的是那个意思!
十年前分手,她留有余地,他没来。
十年后分手,她不留余地,他却来了。
「为什么……」他这样说,好像用情极深,怎么也走不开的样子,这种心情一直以来都是她在尝的,她一直以为,他没有那么非她不可。
可是,他却说只要她想回头,他永远在。她不懂,她已经不懂他了……
「宛心?」他还在等她的回答。
「我不知道……你让我想一想……」他完全偏离她预设剧本的脱轨演出,乱了她原先的计划,她心乱如麻,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