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瞥见病房内玻璃窗上的倒影时,一切才有了解答,虽然这个解答……似乎太夸张了点。
看着自己柔细嫩白,好像从未做过任何家事的双手半晌,即使事发至今已三日,连晨悠还是觉得不真实。
是在作梦吧?这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今天还好吗?」
安静的病房突然传来声响,让她吓了一跳,因为她根本就没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
「总经理。」她强自镇定的唤。
「嗄?心暖,妳叫我什么?」冉卫有些错愕。
这几天,医生已经帮她做过精密检查,刚才他也看过所有报告,确定她除了皮肉伤外,没有其它症状,所以尽管不熟,但名义上已是他老婆的女人叫他总经理难道就是正常的
他开始觉得或许应该帮妻子转院比较好。
心暖?连晨悠呆了一下,倏然想起她现在所拥有的躯体并不是她自己的,而是一位长相甜美可人,有着一双芭比娃娃般、又大睫毛又翘的杏眼,樱桃般的红唇,肌肤白皙无瑕,模样清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的。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之前在茶水间听见同事们闲聊时,好像就曾提过这个名字,至于是为什么提到……连晨悠努力的想。
对了!是总经理的新婚老婆!
那么,那天在急诊室看见的那个「自己」又是……老天,她不会真的因为车祸而……和颜心暖交换身体了吧
虽然她对总经理的爱慕之意也不输给公司其它未婚女性,但她可是个「已婚妇女」,不管她的婚姻生活有多么的不幸或可悲,也从来不曾觊觎过成为别人这种事呀。
真的不曾觊觎过吗?
一个声音从心底深处响起,让她蓦然怔住。
她怎会不觊觎?事实上,在内心深处,她根本无时无刻不希望自己不是连晨悠,这么一来,她也不会被易朗盯上,不会中了他卑鄙无耻的奸计,害死了爸爸。
她该恨他的,因为他害死了爸爸,害死她原本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可是她真的该恨吗?他虽然害死了爸爸,但是爸爸却害死了他全家。
如果说一命抵一命的话,就算赔上她这条命,也不足以偿还他所失去的父母弟妹,所以,她该恨吗?能恨吗?
而且,就算恨了又能改变什么?是能让爸爸复活,还是能让他的家人复活,抑或能改变他对她的态度,改变他们有名无实,因仇恨而成就持续的可悲婚姻?
她唯二庆幸的是,他对她的折磨多是心理精神层面的,从不曾动手伤害过她;另一个则是她仍拥有工作自由,因为她必须赚钱养活自己。
对于工作这一点,其实她是感谢的,因为这让她有了生活重心,有了转移注意力的事物,也能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最重要的是,她至少还能在上班时拥有一点自我,而不是他口中永远的罪人之女。
他说:「父母债,子女还。」
可这真的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这辈子她从没害过任何人,也从未起过任何歹念,做过任何坏事,为什么要遭遇这么不公平的事?
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句话明明大家都能朗朗上口,为什么做得到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心暖,医生说妳没什么大碍,随时可以出院,可是……妳真的没问题吗?」冉卫决定再确定一次,如果她还是很怪,那么他也必须尽到丈夫义务,让她接受更好的治疗。
回过神,连晨悠静静的望着眼前人,一个不该出现的念头倏地跃上心间。
她想了三天,也对他表明身份三天,他都不相信她说的话,那么如果把这个奇迹看作是老天爷赏给她的美梦,可以让她暂时生活在这个梦中,在这个只有从她进公司之后,就不由自主暗自倾心的总经理,而没有浑身都充满仇恨的易朗的梦中多待一些时间吗?
假装乐天,其实也是很辛苦的,而她,从来就没有人可以分担,只能咬着牙,在痛苦中无声活着。
其实她,真的好累、好累了,所以……自私一次,应该是可以被允许的吧?
只要一下下。心里有个声音这样对她说。
对,只要一下下就好,她并不是故意要把自己的痛苦建筑在颜心暖身上,也不是要抢走属于她的幸福,只是想藉这个意外,或者该说奇迹,向她乞求一点幸福与时间而已。
人的一生是那么的漫长,可以幸福一辈子的颜心暖,应该不介意分几天或几个星期的幸福、快乐给她吧?
想到这一点,连晨悠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气,纠结的眉头和心情也慢慢地舒坦下来。
「妳为什么哭?伤口很痛吗?」冉卫看着她无端冒出泪的眼,并未伸手替她擦去,纯粹就事论事的疑问。
「没有,不是。」泪水,是因为自己昧着良心而作出决定流的,这么一来,她就真成了易朗口中的恶人了。
可是她现在不想在乎,只想好好珍惜这一次的美梦。
只要颜心暖来找她,她随时都可以把属于她的一切归还,要找她太容易了,就像她要找她一样,只是要不要而已。
她深知,没有美梦是永远不会醒的。
只是想,偷偷的幸福一下。
一下子,就好了。
「那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起来了,想起我是谁。」
「妳是谁?」冉卫看她像是喜极而泣的模样,只是简单扼要的问。
他的工作很忙,才新婚就飞出国洽公,让她独守空闺,回来后还没碰到太多公事,就先遇上妻子出车祸,虽然对她有些内疚,可他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分给她,像最近几天这样抽出一个小时来探望她已是极限了,如果她的状况没有改善,他颇怀疑自己到最后会不会只能吩咐管家陪她去医院就算了事。
「我是颜心暖,你是我……老公。」连晨悠心虚的迅速说完,不给自己反悔的余地。
「很好。」他不浪费时间的点点头,看了下表。「医生说妳明天就能出院了。」
「明天?」她有些惊讶。
「对,不过明天我有一场非常重要的会要开,没办法来接妳出院。」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搭公车回去。」她急忙摇头。身为总经理秘书的助理,她比谁都知道日理万机的他有多忙,在她住院这三天来,他能每天都能抽空到医院看她,她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
「搭公车?」他一脸疑惑。
「呃,不是,我的意思是搭出租车。」连晨悠急忙改口。
像颜心暖这样的千金小姐,应该不会坐公车才对,她以后说话真该三思而后行才行。
「虽然我没空,但会让司机来接妳,顺便帮妳办妥出院的事,所以妳不必自己搭公车或出租车回家。」他说。
连晨悠呆住,顿时很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什么三思而后行,她真是笨得可以,笨得无话可说!身为堂堂非樊集团的现任总经理,他手下多得是人供他差遣,又怎会让她这个总经理夫人——至少外表看起来是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出院呢?
而且重点是,她根本就不知道颜心暖和他住在哪里,她要怎么回去,回去哪里?难道要回天母,回易朗那里吗?
不,即使要她流落街头,她也不会再自投罗网。
「那就麻烦司机了,你工作忙,不必担心我,我会照顾自己的。」她对他微微一笑,有点羞怯。
「还是不要我通知岳父岳母吗?」他问。